這日子實在太無聊了。
他要出去!他要聽戲唱曲!!他要吃獅子頭!!!
心底憋着一股氣,一咬牙要起身,剛翻了個身,五髒六腑攪成一團,疼得他龇牙咧嘴,氣頓時散得一幹二淨。
算了,等好點再說吧。
他雙目無神的門口透進來的陽光西斜,夜幕慢慢降臨,不知不覺睡過去。
再次睜開眼,裴行山坐在離他不遠的凳子上喝茶,手裡似乎還拿着什麼東西。
從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
“你在看什麼?”
裴行山聞言,轉過身來,手中的東西也出現在他的視野——一卷書。
“你還識字?”
沈望叔驚訝道。
這年頭識字的布衣不多。
當生計都成了問題的時候,請夫子實屬浪費錢财。
裴行山背過他,淡淡道:“上過兩年私塾。”
“那你怎麼……”
混到這個地步?
裴行山翻頁的手一頓,“天災鬧的,順其自然罷了。”
“你是怎麼惹上李二的?”
“馬受了驚,他摔了一跤,找個人洩憤。”
“這個李二簡直無法無天!等小爺我好了,看我不給他點顔色瞧瞧!”
裴行山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腿。
沈望叔揚眉:“看什麼?!我這隻是暫時的,你且看着吧,我早晚要他把吞下去的全吐出來!”
他隻點點頭:“祝你如願。”
“話說,你就不想報複他?”
“報複不起。”
不是不想,是承受不起,對方一句話就能讓他死,能活下來就是莫大的幸運。
他還想多活兩年,便隻好受着。
沈望叔想了想,也能理解。
屋内昏黃的燈光将他的面孔投射在破敗的牆上。
“你要參加科考麼?”
沈望叔打破這份暗夜的甯靜,出聲問道。
背着他的人搖搖頭:“我沒那麼大的志向,此一生隻想好好活着。”
沈望叔想到什麼,喃喃自語道:“也好……也好。”
過了半晌,他又問:“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
“地上。”
“哦。”
哦完了又是一陣安靜。
沈望叔心裡升騰起一絲愧疚,畢竟是他害得他睡地上的。
“等我好了,回頭找人給你修一間屋子。”
“不必了,這兒很好。”
見他不領情,沈望叔扯了扯嘴角,又問:“那你想要什麼?”
等了半天隻等到對方搖了搖的後腦勺:“不用了,該睡了。”
說完他起身,在對角鋪上稻草,滅了燈,和衣躺下。
如水的月光從門口透進來,田間蛙叫蟲鳴不斷。
沈望叔輕聲喊了一句:“裴行山?”
一片寂靜。
在他以為不會有回應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嗯”。
他立刻來了精神:“你還沒睡?”
“嗯。”
沈望叔猶豫好半晌,還是開了口:“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又是一陣安靜。
他等了許久,對方都沒有回答,試探性的喊道:“裴行山?”
“想幫就幫了。”
沈望叔皺緊眉,什麼破回答?
什麼叫想幫就幫了?
他想破頭也沒想明白。
最後不明不白的睡了過去。
角落的裴行山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在黑暗中緩慢睜開了雙眼。
确實是想救就救了。
他隻是經過,無意間瞥見狼狽的沈望叔,毫不猶豫沖過去擠開人群,護在他身旁。
又把人帶回家,掏出積蓄請郎中給他診治。
做這一切,隻源于他願意。
況且,沈三……也很有趣不是嗎?
想到什麼,裴行山眉眼露出笑意。
……
次日天光大亮。
沈望叔被叮叮咚咚的聲音吵醒,睜眼一看,裴行山正在收拾東西。
被攪了好眠的沈望叔擰眉問:“你在幹什麼?”
“吵醒你了?對不住,我要找鐵鍬。”
沈望叔聲音帶着初醒的微啞:“找那東西做什麼?”
“勞工。”
“現在?”
“嗯。”
“去哪?”
“平安碼頭。”
沈望叔想到什麼,語速快了點:“那你今日還能回來嗎?”
“午時會回。”
“那我怎麼辦?”
沈望叔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問。
裴行山行走的動作一頓,想了想道:“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
“诶诶诶,裴行山!裴、行、山!”
沈望叔哭天喊地的鬼嚎也沒能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