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多年孤舟漂泊尋到了一處涯岸,連靠岸時船底泛起的漣漪都靜谧悠然。
“時候不早了啊,俞大人早些歇了吧。”
喚回俞禮思緒的是施杳杳輕飄飄的聲音。俞禮擡眼看去時,隻見到了那女子輕揚起來的披帛。
施杳杳第二日起床時,俞禮已經去了刑部衙門點卯。
天色漸明,施杳杳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駛得慢,施杳杳有些無聊地推開車窗向向外望去。
路過一處新宅時,施杳杳目光頓了一下。
宅門上新匾用烏黑漆色寫的“俞宅”在晨光下铮亮。
“當朝探花郎的宅邸竟置辦在京郊。”施杳杳莞爾,“像被流放了一樣。”
月中,施杳杳照例在午後去了靈禧寺。
寺中焚香袅然,施杳杳靜心跪在蒲團上,雙手相合,置于鼻前。
再過五日便是施覽先的壽辰,施杳杳今日跪了格外久,心中虔誠。
“菩薩在上,信女杳杳,前來祈願。家父施覽先,為官半生,仁厚正直。今女惶恐,懇祈菩薩庇佑:一願家父身無災恙,福壽綿長;二願父親心境常舒,笑顔永駐;三願家中諸事平安,順遂無憂……四願,母親心結早日疏解。杳杳必日日誠心,敬奉香火,以謝神恩。”
施杳杳去到悱園時,俞禮竟然還沒走。
施杳杳站在周驚素的小廚房外,頗為無語地看着裡邊的光景——俞禮悠然地坐在桌前,同許放一起吃着琮決端過來的精美的食物。
周驚素滿面幽怨站在竈前看着他們,還要時不時地看一下竈上正煲着的湯。
施杳杳走了進去,對着俞禮扯了一下嘴角,“俞大人今日還要借宿?”
“多謝娘子收留。”俞禮笑笑,溫聲說着。
“……”
幾日後施覽先的壽辰宴在施府的後院裡辦得相當隆重,施杳杳作為掌家娘子從上次悱園回來就開始忙碌。
尚仙樓的好酒幾車幾車地往施府運,連帶着尚仙樓的廚子和樂伎舞姬都一并要了來。
自打上次與卿窈話中自貶熱得裴玉朗不愉快後,她與裴玉朗也沒見上幾面。
上一次見面便是裴玉朗前段時日親自來了遙居說施大人壽辰宴,施二娘子要請樓中舞娘。裴玉朗來讓卿窈帶着舞娘們好好練舞。
京州有名的施二娘子,卿窈聽過她的名号。
的确百聞不如一見,卿窈不禁感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妙人。
不多時她看到裴玉朗站在施二娘子身邊笑得格外俊逸,依稀聽見一句:“杳娘可還滿意?”
卿窈愣住,随之又自嘲一笑。
原來裴玉朗口中的杳娘是這位施二娘子,其實她早有預感,裴玉朗那晚喊的不是她。
可難過隻有一瞬,卿窈轉而便平靜下來,轉身同其他舞娘去了梳理室,專心為壽辰宴做準備。
那邊,施杳杳淡淡地瞥了裴玉朗一眼,又同他笑笑,親手斟茶給他,“當然。”
裴玉朗笑嘻嘻地接過,剛要喝時便聽到了施覽先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
“杳杳你在這裡啊!爹爹給你介紹一下——”施覽先邁着大步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着素袍的郎君,“這位呢便是新科探花郎,俞大人。”
施覽先獻寶似的看向施杳杳。
裴玉朗心中頓感不快,怎麼走了程止又來一個俊郎君,就沒有人發現他同杳娘也是極為相配的嗎?
不過此人他越看越眼熟,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施二娘子。”俞禮淺笑拱手,擡眼間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久聞娘子美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娘子果真舉止娴雅,儀态萬方。”
施杳杳臉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俞大人謬贊。”施杳杳微微欠身,柔聲開口,“杳杳聽聞俞探花面如冠玉,乃逸群之才,遊街誇官當日更惹得姝麗投香啊。”
“娘子謬贊。”
施覽先不知其中内幕,隻覺兩人互相評價甚高。
他樂呵呵地叮囑施杳杳:“杳杳,你帶俞大人前去入座,這可是我的貴客。”
“是。”施杳杳朝施覽先微微欠身,又看向俞禮,将一隻手向前伸出,“俞大人,請。”
“那便有勞娘子了。”
施杳杳沒再管身旁的裴玉朗,徑直地帶着俞禮走了。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施府的回廊處,施杳杳率先開口。
“俞大人借宿借到施府來了。”
俞禮稍一措愣,又莞爾一笑,他溫聲道:“不敢。”
他接着說道:“施大人誠摯相邀,俞某不願駁其美意。叨擾之處,還望娘子見諒。”
施杳杳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他,“你什麼時候從悱園搬走?”
“實在慚愧,新宅尚未置辦妥當。”俞禮垂眸,似帶着些委屈,輕聲說道,“若娘子覺得俞某不便再借宿悱園,俞某可以去尋一處寺廟齋房……”
“……”
施杳杳想叫人來把他捆了,好好拷問他這一年間去哪裡進修了,竟厚顔至此。
施杳杳尾音微微上揚,“無礙,俞大人相住多久便住多久。”
“娘子真是菩薩轉世……”
施杳杳出聲打斷:“俞大人真是會折煞人。”
施杳杳邊說邊轉身繼續往前走,俞禮笑了一下,彎彎眼睛也擡腳跟了上去。
将俞禮帶入席位後,程止也到了施府。他同施杳杳小聊一二後便坐在了俞禮對面。俞禮擡眸向程止看去,此人生得溫潤,的确如傳聞一般芝蘭玉樹。
感受到俞禮的目光,程止微一擡頭,笑着朝俞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