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小賤人!你給我出來!”那大嬸一遍扯着嗓子叫喚一邊推搡着沈遙岑,似乎是想往裡頭擠,“你害死我老公還不算,現在還想害死我兒子!你給我出來!”
而那本被五花大綁蔫了吧唧的小賊聽了這聲響居然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忙不疊地在地上使勁兒蛄蛹撲騰,像極了一條脫水的魚兒。
他也扯着嗓子回:“媽!媽!我在這裡——救救我啊!”
話語間情真意切,聽上去好像劉卿柳和沈遙岑是什麼罪大惡極即将撕票的綁匪似的,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兒、又是怎麼被人發現綁起來準備移送警局的。
劉卿柳歎了口氣,用單手從沙發上扶着自己站起來,路過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踩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腳,直将人踩得“哎喲”、“哎喲”地叫疼起來。
她慢吞吞地走到門口,把還呆着的沈遙岑從外頭拉進來,擡頭看着人臉上傷口。
也不知道那大嬸打人的時候到底用了多大的勁兒,隻見沈大少那張頗為英俊保養得當的白嫩肌膚上赫然顯現出一道極其刺眼的五指紅痕,還微微腫起,看着吓人得很。
劉卿柳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無奈道:“都說了是推銷的不用理了——你不知道,這村子裡的推銷嬸子煩人得很,你不破财消災是不能輕易完事兒的。”說罷,又旁若無人地伸手碰了碰沈遙岑的臉,問,“疼吧?”
沈遙岑其實不是那麼嬌氣的人,但被劉卿柳那冷冰冰的手一摸,好像臉頰上真就泛起一股火辣滾燙的感覺,難受得緊。
那嬸子見他兩人親密無間,竟把自己一個大活人當做空氣一樣毫不在乎,頓時氣上心頭,便眉頭一豎,作勢又要打人。
劉卿柳冷笑一聲,眼神一凜,雖然手臂受傷,可氣勢卻是不減半分——那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剝了似的可怖眼神竟硬生生地将這蠻橫無禮的女人給鎮住了。趁她愣神停頓期間,劉卿柳伸手拉了一把沈遙岑,順帶“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任由外面怎麼敲打咒罵都絲毫不為所動。
沈遙岑有些哭笑不得,他隻好也學着劉卿柳歎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要和她打起來。”
劉卿柳又回到茶幾邊上,蹲下去找醫藥箱。她百忙之中還能抽出空來給沈遙岑一個無語的眼神,拿出藥膏來時又回:“我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怎麼能和那種人一般見識?”
說完,又招招手,示意沈遙岑坐過來。
沈遙岑其實不大習慣呆坐着讓人給自己上藥,更何況這兒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怎麼看也顯得太過于親密。于是他想伸手去拿劉卿柳手中藥膏,卻被劉卿柳輕輕巧巧地避了開來,說:“你一個人看不到臉上的傷,這兒又沒鏡子,我給你上。”
她的話說得太過理所應當,反倒顯得沈遙岑自個兒有些忸怩了。
于是他也隻好抿了抿唇,随後坐在劉卿柳身邊,低着頭讓這病患單手給自己上藥。
劉卿柳的動作很溫柔,即使藥膏接觸到臉上的時候仍舊會泛起一陣輕微的刺痛感,但那股刺痛很快就被冰涼所覆蓋,轉而變為一種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覺。
外面和室内仍舊吵鬧,電視上的肥皂劇也恰好進入片尾曲環節,溫柔的女腔将劇中人物的愛恨情仇娓娓道來,但沈遙岑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世界變得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到他隻能聽見自己有些錯亂的呼吸聲,和有些慌張的心跳聲。
他垂着眼,眼神落在劉卿柳的臉上——她很少有這麼認真和沉靜的時候,似乎隻有這種時候,沈遙岑才能心安理得地和她和平相處。
塗完藥膏,劉卿柳歪着腦袋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沈遙岑的臉上隻被甩了一巴掌後才放心地将藥膏收起。她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去打開了門。
等再次看到婦人時,她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叫喊而有些精神萎靡,但一看到劉卿柳,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家族仇人似的振奮起來,又叉着腰皺着眉開始持續不斷地對人進行辱罵和貶低。
這些辭藻縱使是在沈遙岑一個大男人聽來都有些太過污穢和低級,他簡直想象不到為什麼一個女人能夠用這樣羞辱性的詞語來辱罵另一個和自己同性别的人。
但劉卿柳無形之中給他的暗示就是讓他不要插手太多,他因此吃了一點苦頭,于是他也隻好站起來選擇繼續去廚房做早餐。
在婦人慷慨激昂口水四濺的叫罵聲中,沈遙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情:
劉卿柳的父親去世之後,是這家人收養了她,并且供她繼續上學,身為教師的男人甚至還會特地在校内打點關系讓人分配到自己班上以便能夠及時教導她的學業。
在女人的口中,他們一家人簡直對劉卿柳有着再造之恩,隻是劉卿柳這個白眼狼不僅不懂感恩,甚至還在他們家最困難時落井下石,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而且現在,她居然還要把自己唯一的兒子抓進警局去坐牢!
劉卿柳靠在門框上,始終神色淡淡——也許她根本沒有将女人的話聽進心裡,也或許這些話她早就聽膩了,以至于言語化作的尖刺對她沒有絲毫作用。
她隻是在女人講得口幹舌燥大汗淋漓之時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所以呢?”
女人也愣住了,下意識地反問:“什麼?”
劉卿柳擡了擡下巴,模樣顯得懶散又高傲。
“所以你說這些,和我、和你兒子,還有你,現在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