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也許是因為室外實在太冷,又也許是因為單純地走累了。他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個公交站台處,默默地坐在已經被人為清理過積雪的凳子上,看着寫着不同編号的公交車駛過一趟又一趟,最終走上了一輛不知去往何處的車,坐在僅有寥寥數人的車廂内裡,靠着窗子看着窗外風景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地劃過。
車廂裡面确實很溫暖。暖得沈遙岑解下了圍在脖子上的圍巾放在自己的腿上,又暖得他的膝蓋不在疼痛,好似過往一切苦痛都消失不見。
雪還是在淅淅瀝瀝地下,車輪緩緩碾過帶着薄雪的地面,發出輕微的響動。沈遙岑似乎覺得有些困了,于是眨了眨眼,靠在車窗上靜靜地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公交車已經到達了一個完全不知何處的偏僻郊區。沈遙岑愣了愣,看着空無一人的車廂,最終還是選擇在此處下了車。
他沿着公交站台慢慢地往下走了一段時間,本溫暖的身軀很快又變得僵硬起來,于是他重新系好圍巾,盡量沿着背風處走。
其實一路走下來,除卻冬日的荒涼外,他似乎并沒有看到什麼特别的東西,遠離公路的積雪很厚也很滑,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所以他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腳下,生怕踩到什麼不該踩的地方導緻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也正因如此,沈遙岑走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處更加荒涼陌生的地方——四周除了光秃秃的樹就是空蕩蕩的房屋,那些房屋無一不是搖搖欲墜,看樣子裡面的人都已經搬走了,隻剩下這毫無人氣的空殼子。
沈遙岑的心難免跳了一下,擔心之餘還記得拿出手機來看一下:幸好,信号還是滿格的。不過這地方小路分叉路太多,地圖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确的出路;他本打算沿着自己來時的腳印走回去,但很快發現——雪下得太大,已經将他來時的腳印掩埋大半。
萬般無奈之下,沈遙岑隻得硬着頭皮胡亂走一番,看看能不能走到地圖有明顯記錄的地方,又或者說會不會運氣好一點遇到本地人。實在不行的話,就隻好打電話向警察求助了——顯然,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其實沈遙岑不是很願意這麼做。
畢竟除卻不想麻煩公務人員在大冷天麻煩跑一趟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也覺得沒面子。都是成年人了,怎麼還能跟個小孩子似的因為胡亂走而迷路呢?
沈遙岑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能期望自己這回運氣也能好一點兒了。
好在,沒有走多久,沈遙岑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座寺廟。寺廟的規模算不上大,牌匾看上去也有些時日,不過寺廟的大門開着,裡面有個穿着洗得發白的僧袍的老師父低着頭在地上認認真真地掃雪。
如同大多數電影和電視劇的開場一般,見到有人來,老師父停下手中工作,豎起手掌放在下颌,低頭虔誠道了一句佛偈:“阿彌陀佛。”複又擡起頭,笑問,“施主來此,可是迷路?”
沈遙岑愣了愣,雖然有些尴尬,但還是誠實地應了一聲。
那老師父依舊隻是微笑,笑容裡沒有半分嘲弄的意思。他隻是再做一禮,道:“施主請随我來。”說罷,便引着沈遙岑到了茶室。
茶室不大,隻有一張小幾、兩張凳子而已。牆上挂了幾張佛像,沈遙岑涉道不深,看不出來上面畫的都是佛家的哪些大能,但大概能看出“佛祖割肉飼鷹”與“拈花一笑”兩個故事。
老師父并沒有阻止他滿是好奇目光的打量,隻是給他沏了一壺熱茶,道:“雪天道路難行,所以路過的行人也少,以往也有不少迷路的施主來到此處稍作休息。施主今日來得正好,約莫再過幾個小時就會有人來此處送物資,到時你同人一起出去就好。”
沈遙岑謝過老師父,低頭喝了一口熱茶。
這并不是什麼極好的茶,甚至比他以往喝過的都要粗糙些許。但此時此刻,在一方茶室内,天地寂靜,心聲響動,品着一杯香茗,倒真有了幾分自在極意的味道,如此一來,縱使是普通茶水,也顯得珍貴無比。
老師父在茶室裡坐了會兒,很快就出去繼續掃階上落雪了。
沈遙岑遠遠地望過去,似乎覺得天地也遼闊起來。
他站起身來,胡亂地在寺廟内逛了會兒,走到了一處已經幹枯的桃樹前。桃樹的枝幹粗壯,看樣子已經有了不少年歲;枝幹上面密密麻麻地綁着許多紅綢與木牌,寫着無數對有情人的名諱。沈遙岑覺得好奇,便想湊上前去看看這些香客都姓甚名誰。
隻是走近了才發現,原來這桃樹下還站着一個人,隻是被紅綢擋住,所以才未第一時間看出來。
那人長發披肩,身形單薄,低着頭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嘴裡輕聲念着些什麼,就連紛紛揚揚的雪落了滿頭也未曾察覺……
緣分似乎就是一件這麼巧合的事情,甚至沈遙岑也對此習以為常。
沈遙岑抿了抿唇,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喊:“劉卿柳。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沈遙岑完全陌生的臉。
“你是……?”
直到這時,沈遙岑才發現,自己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