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岑心中一苦,卻還是勾起唇角,溫溫和和地答:“嗯。是好久不見。”
劉老爺子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十分愛惜似的慢慢滑下,捏了捏他的手腕,感受着掌心底下血液緩慢而富有生命力的躍動。
“一眨眼四年沒見,你長大了很多。我當初還極力反對你父親因為一件小事就把你送去美國,但現在看來,或許結果不壞。”劉老爺子慢慢地說,“現在想想,也剛好是你去美國不久之後,我就把卿柳接回來了。”
他眨了眨眼,眼中有些顯而易見的懷念,似乎是在緩慢回想當初的場景。
可沈遙岑忽然覺得他說的話語有些奇怪。按照自己的理解,應當是劉老爺子在上山禮佛的過程中“恰好”遇到了劉卿柳,并且認為這一切都是神明的指引,所以才把人給帶回來的。
但是聽劉老爺子的意思……怎麼好像他與劉卿柳認識的時間要比他們所有人想象中的都更長呢?
劉老爺子似乎也沒有瞞着他的打算,而是絮絮叨叨地往下說:“那個時候,她還很小很瘦,一個人在大山裡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傷,但她從來沒有怨過我為什麼不早一點接她來這邊,畢竟那個時候我也還沒有下定決心。那裡條件不好,不過她很聰明,我隻是幫了她一點小忙,她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績畢業了。”
“我本來打算把她送到國外讀大學的,那樣或許會輕松一點。後來你知道的,我生了病,亟需有一個人來替我處理公司裡的事情,所以我把她接到了身邊來。我親自帶了她兩年,很快她就能獨當一面了,這令我感到很欣慰……”
沈遙岑愣了愣:“所以……劉卿柳是您的……?”
劉老爺子苦笑一聲,艱難道:“她……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此消息一出,沈遙岑如遭雷擊,愣在當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卿柳曾經說過,她就是劉老爺子的女兒——但他沒有相信,隻是覺得不管是養女也好,情人也罷,這個位置她注定不會安穩地待的太久。他不知道十年後劉卿柳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才爬上那個位置的,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個位置本來就是屬于她的。
“二十年前,我也還不算太老,勉強是小有成就,手底下有了一幫能夠信服我的人,也還有些關系不錯的親人親戚,”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劉老爺子居然将這些陳年舊事盡數翻找出來細細說于他聽,“他們見我事業有成,于是迫不及待地給我介紹對象,想讓我趁着身體還算強壯的時候生個一兒半女下來繼承家業。”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早在十八年前,我就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愛上了一個自己不該愛的人。”
沈遙岑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将從沈母那裡聽說的關于劉老爺子的人際關系與他現在口中所說的事情結合一二,便能得出一個驚天動地的答案:“您的……親妹妹……嗎?”
劉老爺子苦笑了一下,并未否認。
那這個看似撲朔迷離的故事的前因後果就很好理清了。
從農村出來打拼的青年在孤獨和寂寞之中愛上了一個與自己同一骨肉鍛造的親人,他們朝夕相處、日夜不分,并且将這個消息隐瞞得很好。但在男人功成名就之後,女人卻忽然有了男人的骨血,于是不得不遠走他鄉,在窮鄉僻壤隐姓埋名生下一個女兒。
劉老爺子終身未娶,或許是将心裡身側的那個位置留給了同一人。
但聽劉卿柳的意思,她的母親最後應該是去世了,又或者是失蹤了。總而言之,這個住在他心裡的女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唯一留給他念想的,就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雖然這個孩子很幸運地沒有因為近親結婚而導緻什麼先天性的生理殘缺,但與之同時又很不幸地因為困苦的生存環境與來自外人的壓迫而罹患精神分裂。
好在現如今醫學技術發達,這種精神疾病并非完全無法治愈。隻要謹遵醫囑,保持身心平靜,按時吃藥……她大多數時候看上去都像個正常人一般。
“劉卿柳……曾經跟我說過,”沈遙岑慢慢道,“她說她的母親是被拐進山裡的大學生,她的親生父親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惡人,最後因喝醉了溺水而亡。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