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回頭一看,撤道具的大家把道具也撤的差不多了。最重的那張歐式大沙發也從下台口通道被搬出來。
驚鴻忙去問有沒有看見一隻藍色的道具耳環。
可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看見。
“要是真丢了也沒什麼大事兒,道具肯定買的高仿,拼夕夕高于十九塊九都是多了。”
在後台整理化妝品的甯姿含對她擺擺手。
不過她又神秘一笑:“但是話又說回來,流光有個玄學傳統,就是丢道具要倒黴。不知道從哪一屆開始的,演員弄丢帽子項鍊什麼的,接下去要麼花冤枉錢,要麼水課必被點名,還有很多稀裡糊塗的倒黴方式。你可以看看會不會get到全新的一種。”
驚鴻立刻對這個傳統肅然起敬,加上她自個兒同樣玄學的體質,她實在不想接觸這個玄學的傳統。
唯物主義在這個瞬間一敗塗地。
于是驚鴻又返回。看客散盡,布景道具眼下都已經從下台口都撤的差不多了,觀衆席的燈已經全部關掉,隻剩頭頂幾盞半明半暗的橙色舞台燈,昏昏的叫人看不清楚地上有什麼。
舞台沒有布景,很空,也很靜。
沒有人,大家撤完道具布景都去卸妝了。驚鴻彎着腰,沿着舞台動線,小心地一點點尋過來。
“你,是在找這個嗎?”
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從寂靜的昏暗裡鑽出來,在她耳畔敲一敲。驚鴻直起身,舞台上沒有人,江遇站在舞台下面,遙遙地看着她。
他還沒有卸服化,一半站在陰影裡,手裡拿着那顆她弄掉的“藍寶石”耳環,像故意把光打成這樣的電影海報,很精緻,他的眉睫似乎顫動了一下,便顯得有一分易碎了。
舞台燈恰到好處,拼夕夕十九塊九包郵的質量,卻實在地映出了一點奪目的光。
她點頭,快步走過去,便聽江遇“啧”了一聲,問:“你是怎麼做到讓耳環也飛到舞台下面的?”
驚鴻本想嗆他“關你什麼事兒”,見了這個畫面,卻莫名有點心軟,隻說:“我也不知道,不曉得什麼時候掉下去的,剛剛卸妝的時候才發現不見的。”
她伸出手,他似乎有點故意不想把耳環還回來的意思,拿在手裡摩挲了一下,才沒正經地來問:“怎麼謝我?”
“這還要謝?”驚鴻俯下身,“未免也小氣。”
“拼夕夕十九塊九包郵,請你喝杯咖啡都不夠。你喝速溶嗎?”她伸出手,無奈地瞥一眼他。
按道理,江遇大概會潑皮賴臉地對她說一聲“本人接受速溶隻要你請客”或者“本人接受微信支付寶等任何形式的轉賬替換”。
但是令驚鴻意外的是,江遇隻是聳了聳肩,把耳環放到她手心裡,說了句玩笑話。
輪到驚鴻覺得别扭了,她覺得江遇這樣讓人看不透想法的樣子真令人難受。她握着那枚耳環,假冒的藍寶石的棱角在她的手心裡刺出一點真實的痛感。
“其實……其實算上附加價值,也是可以再請你喝杯咖啡的。”她輕聲說。
“什麼附加價值?”
“姿含學姐說丢道具倒黴,是個流光的玄學,好幾屆都這樣。”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他笑了一聲,說,你要是這樣說的話,那麼就不止一杯咖啡這麼簡單了。
“你還坐地起上價了?”她道,“太無賴。”
“謝謝誇獎。”
江遇上前一步,已經從那半明半暗的地方走出來,全身都站到舞台燈光照得到的地方了,因而眼神裡的笑意也變得清楚。
“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個無賴,或者有更難聽的。”他咬着重音,挑眉問,“你想聽什麼?”
他雙手插兜,眼神很輕蔑,語氣并不好,似乎在故意惹她生氣。
混賬話。
驚鴻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驚鴻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半步,站在舞台的邊沿上。
她也無心挖苦來問這件事的真相是怎樣的,他又怎樣地得罪哪些人了。
謝驚鴻總覺得,跟江遇說話,把話說太明白就沒意思了。
黯淡的場燈裡,她負手注視着舞台下的他,刹那間就又有了說台詞時候的那份莊重。
“江遇,我不想從任何标準、框架、評價裡認識你,也對别人口中的你沒有興趣。我隻想知道,真實的你是誰,你覺得自己是怎樣的人。”
驚鴻身後的舞台燈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長,一直到舞台以下。剛剛過去的一陣《雷雨》嵌套着一點命運掌心裡無形的旨意,此時那昏昏暗暗的燈竟然顯出幾分聖潔。
江遇眼裡,那影子在舞台的邊緣毫無過渡,鋒利地斷成了兩節,像一把自己折戟而最後放棄砍在他頭上的神明之劍。
那樣的話,驚鴻一定是執劍的神明之女。果決,堅定,神聖而美麗。
同樣漫長的寂靜統攝着無人的劇場。江遇的臉色仿佛也陰晴不定,好像剛剛說過的那些話是一場沒有銷煙的戰争,戰争的雙方也不知道為什麼打起來,但是随時有可能再次拔刀相向。
驚鴻有點詫異,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這番話來,明明他們兩個除了這台戲以外毫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