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藏青的綢袍和西服褲很适合他,曉雯老師給做妝造也到位,考慮到周萍前兩幕的情緒,沒有把頭發梳成那種光溜的民國大背頭,故意梳亂,有幾分說不出的潦草頹廢。
不知道是不是人靠衣裝,驚鴻覺得他這一聲,比以往對戲時候喚的任何一聲都要情緒到位。讓剛剛還火急火燎的驚鴻慢下來,不自覺就有了那時蘩漪對周萍的愛,自然而然被帶入戲中。
她條件反射地接戲,“哦”了一聲,接道:“好得很——什麼時候回來呢?”
“你在礦上做什麼呢?”
江遇接着道:“不一定,也許兩年,也許三年。哦,這屋子怎麼悶氣得很。”
“這是理由麼,萍?”
江遇拿起不存在的空氣報紙,遮掩自己:“說不出來,像是家裡住得太久了,煩得很。”
“我怕你是膽小吧?”驚鴻冷笑一聲。
“ 怎麼講?”
“等一下就要走台了,你忘了。周公子,你讓我好找啊。”驚鴻抱着手,順便篡改了台詞,直直瞪着他。
江遇“嘶”了一聲,說:“你怎麼不按照劇本來?不是這句話啊。”
驚鴻心說是真沒功夫陪你玩,要彩排去光年劇場。她能接兩句詞兒都是職業素養,要她怎麼入戲?
“劇本什麼呀?你一個人在這幹嘛?知不知道等下就走台了,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不管你遇到了什麼——”驚鴻停了一下,話鋒一轉,“你有沒有點責任心啊?多大了,不回消息不接電話,玩失蹤?”
一連串問句朝江遇砸過來,他神情有點困惑的撿起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發現未接的微信電話和未讀的消息。
“我手機常年靜音的。接不接得到電話全憑運氣。”他說,“我很早就來化完妝了,想着走台還早,再自己練練,一直在201呢。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驚鴻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刁鑽地反問一句,你曉不曉得你找借口的樣子真的很狼狽。但是對上他的眼神,卻還是沒把這話問出口。
他的神情都很自然,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了麼?
可是,他又本來就是個會裝的主,說不定是故作輕松,畢竟他一直顯得什麼都不在乎。
江遇的眼神不再是周萍的眼神了,驚鴻也完全沒有蘩漪的情緒。201很空曠,沒有任何一個流動人口。下午三點一刻的陽光從外面斜斜照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個标準的矩形陰影,标準到可以出高中地理題。
莫名很靜,沒有人說話,現在隻是謝驚鴻看着江遇,江遇看着謝驚鴻。
驚鴻不知道江遇在想什麼,但她不說話,是因為想了一圈兒,還是将那些聽起來更刺激人、更挖苦人的話放在了肚子裡。
比如,我看見深海上的帖子了,你可真行。這樣讓晚上的演出怎麼辦?讓一直以來訓練這麼辛苦的大家和後勤人員怎麼辦?
比如,聽說你把高中同學逼得退學,是真的嗎?是因為跟你高中辯論時候一樣胡攪蠻纏的做派嗎?
但她沒有說。直覺和分析都告訴她這裡也許另有隐情,而被人以這種方式傷害過的她不應該再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也許身陷如此情形的人。
最後她隻是招了招手,說,那好吧。
“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在找你。”
江遇微眯着眼,似乎閃動了一點光,他答應着,朝驚鴻走過來。這點光莫名讓驚鴻确定他一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輕松,但到底誰都沒有說,誰都沒有問。
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什麼都問了。
驚鴻轉身的時候差點摔倒。
她這才意識過來右腳的疼痛,吃痛地“嘶”了一聲,險些沒有站穩。
她本來不怎麼穿帶跟的鞋子,剛才急着找江遇,這麼上下一陣跑,腳跑的都不是自己的了。磨的很疼,大概還有點破皮了。
好在江遇一個箭步沖上來,及時扶住她,關切道:“怎麼了?”
……
驚鴻看着他現在無辜的眼神,是真覺得無語,一瞬間她就決定省略前因,隻說,高跟鞋磨腳,現在挺疼的。
“那等會上台怎麼辦呢?”
“化妝室應該有創口貼吧,回去處理一下好了。”
江遇看了她一眼,說,201好像就有的。
“你等着,我給你拿。”說着,他就從旁邊櫃子的最後一層翻出了一盒創口貼,遞給她。
驚鴻腹诽,莫非201的性質是有求必應屋?
驚鴻搭着他的肩,連走帶跳到沙發旁邊坐下,顯得有點搖搖晃晃。他在她旁邊站着,低頭看她剝出了兩張創口貼。
驚鴻擡頭,發覺他無辜的眼神裡又仿佛帶了點嘲笑,心裡莫名燒了一陣無名火,愈發為自己剛剛在腦海裡閃過幾秒鐘的擔憂而感到不值。
她一邊往左右腳的腳後跟上貼創口貼,一面看着江遇,說:“我要是在台上摔倒了,就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