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出拒絕的話來,一轉眼又在樹墩子上坐好了,雙手托腮,感覺自己像個監工。
申時衍清淺笑着,手上的動作起起落落,靈巧如同有着幾十年工齡的織工。
果然是修煉奇才,宗門天驕,這世間幾千幾百萬分之一的天賦異禀。
方才還棘手萬分的問題,落在他手上,不過解了那麼半個時辰,便輕而易舉了。
我在心底暗自感慨,啧啧稱奇,卻生不出半點嫉妒的情緒來。
不知為何……興許,是我總覺得,他這些年一直都不算開心吧。
宗門的天驕隻這麼一個,卻處處都需要他來撐起門面。
藏經閣裡學不完的先賢功法,月月都有的各宗交流會,以及宗門裡那一堆既要他傳授功法又記恨他年輕有為的長老們……
我在宗門時,他名氣雖盛,名聲卻差。
除卻每逢大會那般正兒八經的場合,私下裡幾乎沒人恭恭敬敬稱他的名姓尊号。
旁人都隻喊他“冷煞星”。
“冷”是說他整日闆着個臉,一副生人莫近的高傲,“煞星”是說他自入宗門後,這門内就再無長老破關沖境,修為停滞不前。
我初聽時隻覺得有些荒唐。
畢竟這破境之事除卻修煉勤勉,全憑運氣。
這些年宇内靈力稀薄,多處靈脈枯竭,本就不利沖境。
他宗長老破關,也多半專選處秘境,締造結界,潛心修煉,熬個三五十載。
雲衍宗内秘境甚少,自我跌入此處前,宗内約莫已有八十年顯出過秘境入口。
可後來……在一衆因靈力稀薄而修為停滞不前的長老面前,申時衍的修煉卻絲毫不受影響。
甚至,因為修習各種宗門大能所傳秘籍功法,他的修煉速度不減反增。
宗門之内對他的忌憚越發肆虐。
甚有傳聞,說他來宗門前秘密修的功法,實則與魔修同源,能以身邊之人為引,損人利己。
當然,我從未與他有過單獨接觸,自然都隻是道聽途說。
我雖不怎麼信,可也架不住總有人同我說,到底入耳了些去。
所以也才……難免對申時衍帶了幾分偏見。
但此時,那些曾從别人處聽來的,有關他的不堪之言,早都沒了影。
我雖對他喜歡我這事唯有受寵若驚。
但他待我這樣一個經脈盡斷,靈力全失的廢物極盡真誠,不似作假。
先前他究竟如何,我已無從考證,但無妨。
從今往後,有關他的人和事,我自己會慢慢體驗。
然後寫一份答卷。
至于這份喜歡嘛……如何回應,還是等我出了這秘境之後,再細細決定。
我擡眼,申時衍就在我面前不遠。
無數的、由靈力彙成的陣法線點被他套在掌間,一道一道,拆散斷絕。
在他掌間,陣法消解,整個秘境,化冬為春。
我那時尚不知他身世,不知我們的糾葛從前,更不知他紛亂心境。
隻想着珍惜眼前。
于是,在那滿目的綠意裡,我笑意盈然,一歪頭,忽地朝申時衍朗聲喚道:“喂,申時衍,等出去了,你帶我去吃春餅吧。”
猝然被我點名的人先是怔怔,而後才連連點頭,結巴似的,磕磕絆絆說出來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