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無塵。
幾人分别立于兩側,無聲對峙。
良久,魏生瀾略一颔首道:“看來大師姐并不配合,隻能得罪了。”
背在身後的劍霎時出鞘,他握在手裡試了幾下,似準備動用武力。
程雲回本能的想上前阻擋,卻被江逢使了力氣按在原地。
她心下不解,低聲道:“放手,瘋了不成。”
話語中暗含警告的意味。
想來江逢合該明白自己身份可疑,正面對上季清臣的人理應暫避風頭。
可少年隻側頭安慰的笑笑,握住她手腕的指尖輕點幾下,引得周圍皮膚泛癢,心尖也隐隐發燙。
然而,不等她多想——
一股柔和的力道自主脈順勢而入,瞬間席卷全身,将程雲回整個人死死定住!
安宴抱住江逢的脖子龇牙:“忘記上次暗算她的後果了?現在根本經不起你再打一回。”
江逢無辜道:“放心,這是為了交出她方便我投降,不用動手輕輕松松。”
一路上兔妖不時打瞌睡,睜隻眼閉隻眼不去關注他的動向,實在跟不上腦回路,無奈閉嘴,默默爬上他肩頭坐好。
主子到底為什麼要它照顧這個玩意,真憋屈。
程雲回口不能言,抗衡不得,面上卻無怒色,隻是眼神越發詭谲深邃,反應平靜得吓人。
少年仿佛沒察覺一般,對她狡黠的眨眨眼,而後朗聲道:“師姐當然願意回去,你們人多勢衆,我一人也打不過。”
他随意擦去嘴角的血,歎道:“隻能任憑處置了。”
對方迅速放棄抵抗,幾人多少都有些懷疑。
魏生瀾沉冷的目光自江逢臉上掃過,沉默片刻,從人群中指了一人道:“去把大師姐扶過來。”
按命令出列的那人是個生面孔,其貌不揚,身材瘦小,拱手聽命後向對面走去。
江逢面不改色的攬過程雲回,好心往前送了幾步,來人順理成章的伸手接過。
交接完成的刹那,兩人目光對上一瞬,而後不着痕迹的錯開。
少年老老實實站着沒動,靜候他們走到魏生瀾背後。
“押他走。”
三個字一出,随行的其餘人都走出陰影,前前後後圍了個嚴實,邊上的人反手壓住江逢雙肩。
安宴評價道:“他們真是看得起你。”
魏生瀾略一點頭,轉頭要回霁雲山,較為矮小的那個扶着程雲回走在中間,最後幾人趕忙推着江逢跟上。
淩晨,天邊将明未明,睡莺不醒。臨岸草濕鞋,露水深重,一行人踏上回程。
不知被施了什麼術,倦意如浪潮般上湧,程雲回腳下飄忽綿軟,幾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倚靠在旁邊人身上。
雖然看着瘦弱,到底不愧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扶她的人仍舊走的穩穩當當。
困乏不斷侵蝕着僅剩的意識,想着反正也不是頭一次被少年得手,最終程雲回幹脆放任自己,沉沉陷入了睡夢當中。
……
于是她做了個夢。
夢裡遙遙開了大片桔梗,青柳折腰,悠然山下,萬物從容。
十一年前。
霁雲山角有個小村莊,裡面零零散散住了寥寥幾個人。
除了村子裡的原住民,還會有下山的修行之人在此處落腳。
“阿雲姑娘,快來嘗嘗新摘的柑橘,”端着竹籃出門的婦人熱情的招呼道,“就當是上次的謝禮了。”
身穿水藍色布衣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急急擺手道:“這怎麼行,張嬸,不過舉手之勞,我——”
“哎呀,你這姑娘,”張嬸笑着走過來,直接挑出最大的塞到她手裡,“嘗嘗吧,大夥都說甜的很,想來啊,你定會愛吃的。”
程雲回小心翼翼的把橘子捧在手心,不好意思的抿唇,朝張嬸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那阿雲謝謝張嬸。”
師尊認可她天資聰穎,因而給指派去下山修行,臨走前特地叮囑不可暴露霁雲山弟子的身份。
為了融入村民們的生活,程雲回化名阿雲,來時就梳着簡單的雙尾辮,烏黑柔順的長發低低下垂。
在村裡四處走動,偶爾穿堂風過,發梢輕揚,春色迷眼。靜靜看着人們時而拌嘴,時而興奮的聊成一團,她便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程雲回眼睫輕扇,目送張嬸揮揮手走遠。
沉甸甸的分量落在掌中,她下意識抱緊,帶着對每日生活的小期待跑回自己的木屋。
“阿雲啊,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