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陶規終是在趙六的溫言細語下消了氣。
消了氣後,陶規又有了新的憂愁。
阿初已經五歲了,還沒個正經名兒。
陶規和趙六兩口子都不認字,當年是阿初生下來,趙六和陶規想了很久,沒想出個跟他們這寶貝閨女相襯的名,就先取了阿初這個乳名叫着。
陶規說,希望他們家阿初,從一開始,就一直開開心心的。
日子過的很快,一轉眼五年,想起這件事來,陶規就頭疼。
趙六被陶規趕去求村西頭的窮儒生。
而阿初本人,對此事并不怎麼在意,依舊和一群小孩子一起,東跑西逛,今日捉蛐蛐,明日釣魚,後日摘果子,好不快活。
唯一讓阿初這幫小孩子煩惱的,就是村東頭楊三一幫小孩。
楊三那幫人比阿初她們大一些,經常欺負一些年紀小的,搶他們的吃的,羞辱他們。
阿初經常幫他們出頭,因為這個,沒少跟楊三他們起争執,挂了彩也是常有的事。
這日,一群小孩子正圍着螞蟻瞧。
“阿初姐,你看……”一個女孩躲在阿初後面,怯怯地指着前面。
阿初站起來,叉着腰看過去,又是楊三那群人,圍着一個小男孩踢打着。
小男孩抱着頭,任由他們踢打,也不出聲。
這個小男孩,阿初有些眼熟。
前些日子,他們家隔壁搬來了一戶,是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就是眼下被他們欺負的這個小男孩。
阿初和這個小男孩打過幾次照面,頭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躲在他阿娘的身後,笑着問她要不要吃果子。
但更多的時候,是小男孩一個人在院子裡面,拿着一根樹枝亂揮舞。
阿初看不懂他在劃什麼。
她問過一次這個小男孩的名字,他說他叫韓信。
看到楊三又在欺負人,阿初心裡窩火,想也沒想,沖上前把楊三幾個撞到在地,拉起韓信就跑。
許是因為阿初撞過來的太突然,楊三幾個都沒來的及反應。
阿初後面的幾個小孩也跟着他們跑。
跑出去很遠,楊三他們都見不到人影了,阿初才停下來喘氣。
“阿初姐,你太厲害了!一下子就把他給撞倒了!”
“阿初,你沒看見那個楊三爬起來的時候,那個表情多麼狼狽!”
“我都沒反應過來,你就撞出去了……”
阿初身邊的小孩子七嘴八舌地笑着,阿初也笑着。
笑着笑着,阿初忽然停下來,看向一旁呆愣的韓信:“他們欺負你,你怎麼不還手?”
“我不能。”韓信搖搖頭。
阿娘告訴過他,不可以惹是生非。
“那下次他再欺負你,你就跑,就跟我們剛才一樣!”趙令徽拍着胸脯,神采奕奕。
不可察覺地,韓信心忽然跳起來。
“好。”
他們一群小孩子,很快就熟稔起來。
阿初發現,隔壁這個叫韓信的小男孩,其實并不羞怯,他也愛笑。
韓信跟他們這群小孩生的不一樣,粉雕玉琢,精緻地像塊玉。
他笑的時候,更像塊有了溫度的玉。
和他們别的不一樣的是,韓信很忙,他要照顧他的阿娘,要揮舞他那根樹枝,還要念書。
阿初不明白,他一天怎麼做那麼多事。
得了空的時候,韓信還是會跟在阿初後面,一群小孩子一起玩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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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規的憂慮下,五歲半的阿初終于有了個正經的名字,叫作趙令徽。
村西頭那個窮儒生說,是美好之意。
總而言之,阿初對自己這個名字很滿意,滿意到還去小夥伴們前面炫耀了一圈,包括韓信。
“令徽。”他咬着字,重複她的名字,“很好聽。”
趙令徽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
盡管有了正經名字,周圍人更多的,還是會叫她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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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晚。
“阿初,你看阿娘給你帶回什麼來了!”阿初聞聲望去。
陶規捧着一卷竹簡,跑了進來。
“阿娘,你慢些。”阿初也小跑着去接她。
陶規顧不上擦自己頭上的汗,寶貝似的把竹簡塞給阿初:“你看,這是什麼?”
阿初左看右看,見竹簡上寫着規規整整的、她看不懂的符号。
阿初歪歪頭,看向陶規,表示自己不理解。
“這個呀,他們說叫作《詩》,當官的都讀的。”
陶規慢慢摸着阿初的腦袋。
趙六剛好從外面回來,帶了一身幹完活的臭汗:“咱們阿初還不到六歲,你跟她說這個她哪能看得懂呀?”
陶規啐他:“誰跟你一樣,大字不識一個!我們阿初可是要識很多字、讀很多書,有大學問的!”
“女兒家讀那麼多書作甚?我們阿初開開心心的不好嗎?”趙六湊過來。
陶規見狀,拿了掃把打他:“誰說女兒家不能讀那麼多書?說不定我們阿初喜歡讀書呢!老娘我當年就是吃了沒讀書的虧,嫁給你這麼個莽漢子!”
趙六嘿嘿地笑:“可是這麼就是有書,咱們兩個也不會呀,誰來教阿初呢?”
這讓陶規犯了難。
她隻是想着讓阿初讀書,卻真沒想到誰來教。
“有了!隔壁家的江夫人不就是通曉詩書嗎?我去求求她,咱們按城裡頭給夫子的錢,給她銀錢不就行了?”陶規妙計上頭,當即拉着趙令徽去尋了隔壁的江夫人。
江夫人,大名江歲,是韓信的阿娘。
她身子不太好,不常出門,阿初就見過她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