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修仙者的命很硬,隻要元神尚在,哪怕身體切成三份都能重新拼回去,像給木偶機關人拼裝骨骼關節那樣,幾根線穿進肉裡,上下連接起來,就能恢複如初,牽着活動時活靈活現。
雲瀾在醫修的積極治療下蘇醒,對于沒能護住你這件事,他郁郁難平,怒不可遏,扇了醫修好幾個巴掌。
他的嚣張氣焰又在雲疏強勢的威壓下熄滅冷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陰狠地盯着你和雲疏不放。
真好……
你更想修仙了。
如果在場中實力最強的人是你,哪怕他們再怎麼亂動歪心思,也必須裝出個服服帖帖出來,耍乖賣萌,揣摩人意。
假如你是強者,你肯定不會像這姐弟二人一樣恣睢暴戾,目無法紀亂砍亂殺,這世界上不會有比你更遵守公序良俗的人,殷華之教你的以人為本的道理你還沒忘呢。
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好人成不了仙,壞人胡作非為。
都是殷華之的錯,如果他不對你嚴防死守,收你為徒後就教你引氣入體,離開時再給你留下一些護身法寶,你何故要委屈自己。
不對,如果他一開始就帶你出去,不把你困在這個秘境當中,你就更不用面對這兩條瘋狗。
還是他最沒用,怪不得是他先死。
十萬大山連綿不絕,他們說的舍府隐藏在一塊巨大的迷魂陣法中心,需要在月出日落的黃昏之際蔔算推演,才能找到一條狹小的入口。
入口隻存在半炷香的時間,錯過一次就要等到第二天。
你的腦中自動連接起一條線。
去舍府,找蛇妖,搶鑰匙,開二道門。
開門之後呢?
幾個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不另外詳說,包括好似對你情深根種的雲瀾,你的意見和想法在他們眼裡并不重要,因為你就是一個好看的裝飾品,一個不足為懼的挂件。
負責推演的是那位被挖了眼珠的雲家奴仆,他找回了其中一隻眼球,用水流清洗幹淨後重新塞回黑洞洞的眼眶中,隻可惜瞳仁渙散,靈氣全無,哪怕有醫修為他單獨施過針也已無力回天,他這自我安慰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保不準過段時間,眼珠還會在眼眶裡發黴腐爛。
你不敢多看,但凡你敢轉動眼珠往别的地方偷瞟觀察,回來時就一定會被雲疏抓到。你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表情愈發冷若冰霜。
失明不會影響修仙者視物,你知道他們能将靈力釋放出去,像探測雷達那樣,感知更遠範圍的場景環境。
那位名叫謝演的奴仆原地立咒畫符,霎時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周邊樹木搖擺亂晃,你單薄的身體和寬松的長袍被狂風吹動,仿佛有什麼巨手推動着你往某個方向跌去,你險些跌倒,由雲疏抓着你的胳膊才堪堪站穩一些。
謝演繼續畫咒,天空無端陰暗下來,遠方朝霞急劇褪色,好像有人往剛作好還未晾幹的畫卷上潑了一盆水,所有青紅白藍都被水稀釋融合,變成一團密不可分的髒黑。
大風慢慢停歇,樹木的搖晃趨于平靜,面前的密林中間出現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小路。
謝演用符紙點起一盞昏黃小燈,在前方開路,雲瀾緊随其後,排在第二,這大概是他們先前就定好的規矩,醫修走在第三,你和雲疏落到最後面。
往裡面去,就是傳聞中的舍府了。
天色越來越暗,小燈照不到的叢林灌木被黑暗籠罩,你無端汗毛聳立,好像裡面藏着陰暗窺探的,時刻準備大開殺戒的邪祟。
幾個人都不說話,安靜的可怕,你抓緊雲疏的胳膊,她沒有甩開你。
“少爺。”
正在前方引路的謝演慢慢停下腳步,從被挖下眼珠至今,他安靜了許久,還是第一次主動開口,聲音幹澀嘔啞,有點像瀕死前從喉嚨裡吐出的哮鳴。
“您答應我的事情應該沒有忘吧。”
雲瀾不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停下來做什麼?”
謝演發出咯咯的怪音,自顧自往下講:“過來時一共有一十六人,現在隻剩下我和沈蟬了……”
“少爺的記性不好……我來幫少爺回憶一下。其中有八個人,為了掩護你被殺。三個人,因為鑰匙被搶,你無處洩憤,便覺得他們無用,生生折磨緻死。還有三個人,被你喂了舍府的……”
他不對勁。
連你都能意識到,其他幾位修仙者不可能沒有察覺,你後退到雲疏身側,和她緊挨在一起,看着她的手放到劍柄上。
“少爺啊……”
謝演發出悲鳴,突然轉身,沒裝好的眼珠子從他臉上掉下去,和點着火光的符紙一起熄滅。
“我的眼睛好痛啊!”
他一叫,好似千千萬萬個藏在小路兩側的黑影同時尖叫,魔音灌耳,激得你頭痛腦裂,你身旁的雲疏反應更甚,她咬牙咯吱作響,握劍的手好像不穩。
前方雲瀾高喊:“你竟敢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