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易博第一次對自己現在所做之事提出質疑,是在看到蕭戰錄制被溫晁丢落亂葬崗的戲份時。
那一日,沒有王易博的戲,原定于當天進行的一個拍攝活動因制作方原因被推遲,他意外地獲得了一天假期。
上午,蕭戰為準備下午亂葬崗的戲,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醞釀情緒。
王易博沒去打擾他,待在房間睡到自然醒,便被于冰他們幾個同樣沒有拍攝任務的演員叫去聯機打遊戲。
“王老師,你下午有戲嗎?”于冰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顯示屏一邊說。
“嗯,沒有。”王易博淡聲應道,大腦和雙手絲毫未受影響地繼續着狙擊任務。
“那我們下午一起去騎摩托車吧,我聽說這邊有個挺不錯的場地,很适合賽車的,你摩托車騎得那麼好,教教我呗?”
王易博一聽到“摩托車”,眼眸裡星光一閃,卻見他瞳仁倏地偏移正前方,轉向左邊,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他在回憶。
是的,他憶起下午蕭戰有一場重頭戲,自己原本決定下午去片場看蕭戰的。
“要不下次吧,今天下午我有其他安排了。”王易博略顯抱歉地看了看俞斌。
“好的,那下次吧。”于冰掩飾住自己小小的失望,笑着答道。
蕭戰為了生動演繹出魏無羨當日失去金丹、功力近乎全失後,被丢落亂葬崗時的絕望和無助,卻又不甘心就此認命的情态。
他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裡,密閉的窗簾遮擋住外面的所有光亮,室内的光源也被盡數關閉,蕭戰跪坐在地闆上,把自己的血肉和情感揉進“魏無羨”的身體,想象世間所有的不公平和惡意向自己襲來,那種壓抑感不禁迫使他發出一陣陣低聲的呐喊,直到聲音沙啞、眼眶紅腫。
此時,蕭戰的情感已被全部隐匿,魏無羨的情緒在他身上盡顯無遺。
吃完午飯直接趕去片場的王易博,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的拍攝,戴了口罩帽子悄悄在角落找了個不會穿幫的位置坐好。
棚裡,場景差不多布置好了,為了營造出當時亂葬崗既陰森又駭人的氣氛,燈光打得極暗,地上除了亂石、砂土,就是葉邊鋒利的茅草,鼓風機和起霧機已準備就緒。
王易博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禁不住愈加黯淡。
這一段情景,前世的魏嬰想來怕藍湛心疼,從未曾對自己明說,隻是許久之後,二人在一次對月談心時,用“暗無天日”四個字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魏嬰在亂葬崗的經曆,藍湛不曾親曆,王易博也無法妄自揣測,在書中亦不曾詳細描述。
此時被劇組這樣安排和布置,倒真的和那四個字的意境相當貼合。他心底最深處不禁隐隐痛了起來,為前世的愛人所受之苦,亦為前世的自己未代愛人承受此苦此痛而悔恨。
為了讓蕭戰更準确地體會絕望和無助感,有更好的代入感,導演特意安排,除了幾個主要的工作人員以外,其他人員皆被清場出去,王易博在蕭戰來之前,悄悄跟導演說明了自己的意圖,這才被留了下來。
不一會兒,導演通知全體工作人員進入拍攝倒計時準備,王易博這才看到化好妝的蕭戰緩緩從小門處進來,燈光太暗,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神,隻能大概看到蕭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迹和破爛不堪的衣衫。
導演到他身邊給他講戲的時候,蕭戰沒有了從前的活躍,他沒有說什麼話,隻呐呐地點頭回應着。
當他躺在砂礫和亂草堆裡,鼓風機肆意吹起的砂石進了眼、入了口,亂草鋒利的葉邊割得臉生疼的時候,蕭戰自己也不知道,此時,自己是蕭戰還是魏無羨。
當四周響起地獄傳來的聲音“魏無羨......魏公子......師兄......”時,就像驟然被注入魏無羨的靈魂般,蕭戰完全不記得自己了,他茫然無措地頂着風困難地睜開雙眼看向四周,原本在場地周圍的導演、攝影師、場記、燈光師和道具師全都不見了蹤影。
他隻看到四處黑煙缭繞、濃霧彌漫,樹木如噬人的怪獸般龇牙咧嘴、張牙舞爪,黑暗的環境裡隻有自己一個人,周身的疼痛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加諸全身般,他想爬起來才發現手腳酸軟,驚懼的神色驟然出現在他眼眸。
“魏嬰......魏嬰......魏嬰”,突然,不知是從魏無羨的靈魂深處,還是自藍忘機的魂識盡頭,三聲溫柔而又親切的呼喚,讓蕭戰渾身恢複了些力氣,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爬向不遠處的陰鐵劍,擡手握住,内心被“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找到藍湛”的念頭充滿。
“卡,一條過!”導演近乎瘋狂的一聲令下,“換下一個場景”,聽聲音就知道他對剛才的拍攝有多滿意。
工作人員各自忙着下一個拍攝任務,導演走過去拍了拍蕭戰的肩膀,“阿戰,你休息一下吧,今天下午不用拍其他的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