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答。
“打擾了,其實我打給你,主要是遇到個問題,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有個女性朋友,她住在農村,家裡有個弟弟,她父母與她都十分疼愛弟弟,直到有一天,我朋友忽然無法繼續面對弟弟了,你猜猜發生了什麼?”
“什麼?”
——“她發現這個男孩不是親生的!是醫院護士抱錯的!”
“啊,”沈初墨若有所思,“那這對父母自己的孩子呢?”
“被換到另一家去了,那個家庭生活條件很好,也不知道自己撫養的孩子并不是親生的。所以,你說她要告知父母嗎?”
沈初墨沉吟片刻,建議道:“根據法律規定,生物父母有權通過法律途徑尋求孩子的歸還,可以告知并要求換回來。”
“但是你要想,不管是換回來,還是不換,都會對兩家會造成極大的傷害。我朋友覺得不應該告知父母,你覺得呢?”沈懷欣循循善誘。
“有道理,”沈初墨深感他要學的人情世故還有很多,“你剛剛說,你朋友跟她父母都對弟弟很好,那她呢?”
“什麼?”沈懷欣一時未反應過來。
沈初墨問:“父母和弟弟對她好嗎?”
“……也許吧。”
沈初墨聽着這不是很确定的語氣,忍不住追問:“為什麼說也許?”
“他們同意供養她上學,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所以我想他們是愛她的;但是她收到好心人捐贈的粉色衣服,卻穿在弟弟身上,她辛苦打工賺到了錢,也要補貼弟弟,她 5 歲時被帶到河邊玩耍,無人看護險些溺死……”沈懷欣聳了聳肩,“所以也許也沒有那麼愛。”
沈初墨聽懂了,沈懷欣朋友的父母更愛弟弟,毋庸置疑。沈懷欣繼續說着,他就繼續聽。
“她起初不明白,也想争取父母的寵愛,認真學習直到全班第一,放棄休息時間幫忙做家務……最終她放棄了,在讨父母喜歡這件事上,或許她并沒有天賦。”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可能還在尋找吧。”
沈初墨思前想後,她丢了什麼?前文似乎沒提到,也沒有足夠的線索暗示,
“尋找什麼?”
“她自己。”
通話中隻剩兩人的呼吸聲。隔了會兒,并不像沈懷欣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有些陌生,伴随着電流聲,有種年代的質感:“所以,從這個事件中,你得到了什麼啟發?”
又到了“讓我考考你”環節。沈初墨思忖片刻,開始總結,
“我明白了親情的重要性,它需要雙方共同維護,僅有其中一方的努力是做不到的,以及九年制義務教育的良好普及,讓農村女孩也有了接受……”
“等等等等,你再往前想想,”沈懷欣瘋狂暗示,“前面的故事,關于告不告訴父母的那個。”
原來如此。沈初墨恍然大悟:“教導了我們,有時為了不傷害到親近的人,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好好好,你真棒!”沈懷欣心滿意足,頻頻點頭,“謝謝你的方案,我這就回去告訴我朋友!”
說完,她又重點強調道:“一定要讓她不要忘了,好好按照你的提議做。”
“好,”沈初墨頓了頓,望向與沈懷欣相鄰的牆壁,“可以先不挂嗎?”
“嗯,怎麼?”
“沒什麼,隻是最近睡不安穩,想多通話一會兒。”
沈初墨一想起夢中的場景就頭疼,那些出現的片段斷斷續續,又愈發頻繁,往往是現實的模仿劣化版,父母對他冷漠,同學霸淩排斥他,語文老師罵他弱智,還有……用盡各種手段折磨她的姐姐。
劇情惡意到離譜,卻真實到仿佛一切本應發生。
“好,這有什麼,我一直開着就是,”她輕輕一笑,善解人意,“你有事就叫我,不過最好不要淩晨,我可能睡着了聽不到。”
她不說擾人清夢,隻說睡着了聽不到。沈初墨總覺得,電話中……或者說通過這個軟件與他通訊的沈懷欣,仿佛被無線電過濾掉了某些刻意的雜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骨子裡的溫柔。
如果她在平時也這樣……沈初墨搖了搖頭,掐滅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通話那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他屏住呼吸,從細微處捕捉她正在做什麼。
布料摩擦聲,是掀開被子;
“吱呀——”聲,是躺上床,或者更接近于摔、甩上床;
一句清細又悠長的吐息,是窩進被窩中,滿足地眯眼,像隻貓一樣舒展身體。
“上床了嗎?”沈初墨問出了口後,後知後覺的,耳尖有些發燙,覺得自己這樣不妥,聽聲辨位,跟變态似的。隻是語音通話都是實時,沒有撤回的選項。
沈懷欣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懊惱糾結,大方回應道:“是呢,這都被你猜中了?不愧是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