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車子在地鐵口穩穩停住,付欣純剛想解開安全帶下車,柯景宸突然開口喊了一聲。
“等等。”
付欣純:“有什麼事嗎?”
他轉過頭看她,“你的手…對不起,當年高中的事,對你說的那些話。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付欣純愣住了,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大約過了有半分鐘,仿佛空氣凝滞了一樣。對車裡的兩個人都是漫長的折磨,付欣純更甚。
沒人說話,隻有雙方輕微的呼吸聲。
柯景宸眉頭輕蹙,不敢去看身旁的人,他露出了愧疚懊惱的神态,又說了句:“對不起。”
他在等付欣純的審判。
付欣純轉過頭不在看他,雙手捏緊裙子。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心裡開始變得扭曲:對不起,他連說了三個對不起,五年前一個對不起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聽到。
五年後居然一下子說了三個,他可真大方啊,他的“對不起”三個字可真廉價!
她自嘲的笑了笑,忽然看到了車子前面那兩個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
紮辮子的小女孩不小心摔倒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的小男孩看到立馬飛奔過去,滿是泥巴的小手往自己衣服上一抹,才小心翼翼的把那小女孩扶起來。
看到小女孩蹭破皮了的手,眉頭緊皺,趕緊給她吹一吹,髒兮兮的小手給她擦掉眼淚,叫她不哭了,問她疼不疼。
小女孩止住了哭聲,又指了指自己淤青破皮的膝蓋,滿臉委屈的說了句:疼。
小男孩趕緊說:不怕,我背你去醫院,媽媽說受傷去醫院就不會疼了。
男孩蹲在小女孩的前面,小男孩身形還沒小女孩的大,他使勁試了好幾次,憋紅了臉,才能把後背上的人背起來。
目睹這一畫面的不僅付欣純,柯景宸也看到了,他神色暗淡,面色緊繃着,他覺得很刺眼,小男孩的舉動在刺激他的雙眼灼燒他的心,仿佛在向他炫耀某種輝煌戰功。
付欣純看着兩個小孩漸行漸遠的身影。眼眶終于止不住的紅了。
她艱難的呼吸着,想到了高二的時候,那個石子劃破自己手上的痛,以及後來醫院裡,柯景宸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她原本以為,柯景宸一輩子也不會和她說這句話的。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的。
就在柯景宸以為付欣純會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付欣純終于開口了。
付欣純深呼吸了一下,頭往上擡,眨了眨眼睛,“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他回答不出來。
付欣純輕飄飄的就說了這麼一句。沒有歇斯底裡的怒吼,質問他為什麼。
他最怕付欣純這樣,輕描淡寫的,仿佛無關緊要。好像你再怎麼去刺激她,牽動她,感染她,對方都無動于衷。
就好像你拿針去戳去紮一個稻草人,無論怎麼紮它,它都不會感動疼痛,稻草人沒有心,就像心已經死了的人一樣,别無異樣。
他知道付欣純不會這麼輕易的,将這件事宣之于口。她向來都是隐忍之人,如果自己不提,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願意提起想起這件事。
但是他必須要給她一個解釋。這是他欠她的。
柯景宸許久沒說話,再次開口竟然發現聲音有點啞。
他試着第一次開口說話,結果沒能說出聲來,他又咽了下喉嚨,準備好措辭,緩緩開口說:“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不,不是道歉,是,忏悔,和,贖罪。”
柯景宸一字一句停頓的說出來,忏悔,和,贖罪。
付欣純冷笑了一下,又露出了剛剛那個難看的表情,她用反問的語氣說:“忏悔和贖罪?”,“一直?”
“我怎麼沒看到你的‘一直’,也沒看到你的忏悔和贖罪在哪。”
“高二發生的事,高三一年你都沒來忏悔和贖罪,連個‘對不起’也沒有,五年後,你現在反而過來跟我說你要贖罪?”
“真是可笑啊柯景宸。”
“你當我三歲小孩還是記憶缺失啊,啊?”說這話的時候眼圈已經慢慢紅了。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感謝你,一下說了三個對不起呢?畢竟你的對不起三個字這麼寶貴,我在事情發生後一直到高三,一句也沒能聽到。”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虛僞很惡心人嗎?”
付欣純的每一句話每個字,都在赤裸裸的嘲笑柯景宸,嘲笑他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是多麼的諷刺,又虛僞。
見人不說話,付欣純心裡冷笑了一下。
她冷冷的開口:“開門,我要下車。”
柯景宸沒動。
付欣純急了,轉去看他:“我說開門,讓我下去。”
柯景宸定定的看着她,“我知道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會原諒我,從我決定跟你說出口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你的原諒,我本身就是個罪人。罪人隻有慢慢贖罪的機會,沒有得到原諒的機會。”
“隻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
話還沒說完,付欣純已經掉了幾滴眼淚,她别過頭,“說完了嗎,說完趕緊開門。”
柯景宸看着她的側臉,眼睫毛被打濕了,他很想像剛才那個小男孩一樣,伸手去擦掉她眼角上的淚珠。
他歎了口氣,按下車門開關。
付欣純打開車門,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