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又能真的這樣做?
郁朝雲不信世上有這樣無私的人。
旁人不過是輕飄飄地給顧鸢一個許諾,可顧鸢偏就要用這樣虛無的許諾,來挑揀嘲笑踐踏自己。
——踐踏所有為他捧上愛意的人。
“這麼生氣?”顧鸢本想笑一笑,可對方的怒火如沉沉烏雲,居然壓得他也胸口憋悶。
“我隻是不想愛上個隔岸觀火的家夥,幹嘛弄得我好像在刻意為難你們?”
“顧鸢,你也會思考‘愛’這個詞?”
郁朝雲放任了自己對顧鸢的長久渴望,他說:“你不能企圖燒死每一個來愛你的人。”
*
郁朝雲難得放縱。
他貌美的情人極少哭,隻有在此時此刻,睫毛才會被淚水染濕成墨色。
抱着他的男人歎了口氣,無奈地親了親他的額角。
“你明明很痛。”對方輕聲說。
等車停在了顧鸢家的樓下,郁朝雲脫了外套,将顧鸢嚴嚴實實地裹住,自己上身隻穿着件皺皺巴巴的襯衫。他差遣司機下車去買幾件臨時的衣服,顧鸢蜷縮在男人的腿上,擡頭看向對方。
不出所料,郁朝雲緊皺着眉,周身沉郁的冰冷情緒比平日裡更甚。
顧鸢忍不住笑了起來。
“郁總。”他喊對方。
郁朝雲的眸子往下,冷冷地盯着他。這人端着時,總有種薄情寡義的錯覺;實際卻純情得很,此刻耳垂還微微紅着,估計正在為情事前的那番真情剖白而惱羞成怒。
“之前我說的那些話。”郁朝雲頓了頓,“你可以當做沒聽到。”
“表白還有撤回的道理?”
顧鸢挑眉,戳了戳男人的小腹。指尖掠過的皮肉還帶着情·欲的餘溫。對方的腹肌緊緊繃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還想要嗎?”顧鸢問。
在他面前,一向清心寡欲的郁氏總裁也失卻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對方的指腹來回摩挲着情人纖細的腕骨,半晌後才歎了口氣。
“我如果認真對你。”郁朝雲說,“便絕不會再容忍你胡鬧。你不喜歡這樣,不是嗎?”
愛是克制。
但郁朝雲的克制超出尋常,讓顧鸢半點不信緣由是愛。
“郁總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他笑着問,“我都可以滿足。”
“顧鸢,你希望我怎麼對待你?”郁朝雲并不動怒,隻是淡淡地問,“像你之前的那些情人,像你剛剛和我要求的那樣;為你薄情花心的态度患得患失,甚至于不顧一切地去得到你?”
“不可以嗎?”顧鸢問。
他的語氣極自然坦率。明明是如此過分的要求,卻依舊讓人生不出任何怨憎的情緒來。
“這會毀掉我,”郁朝雲說,“和你,顧鸢。你知道我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他閉了閉眼,又說。
“我不願這樣。”
*
顧鸢在車内換了幹淨衣服,被郁朝雲抱着回了家。
他那冷心冷肺的情人,自然不會因為一番剖白而改變什麼;依舊頤指氣使地使喚着他。
郁朝雲坐在沙發上,顧鸢便親親密密地倚在他懷裡,捉住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擺弄把玩。
在情愛中,顧鸢永遠是從容不迫的。這些情感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遊戲,郁朝雲所有的情欲與愛都早早坦白呈現在他的面前,他不會為之有任何動搖。
——但是。
顧鸢放下了對方的手。
郁朝雲丢給他一個不耐煩的眼神,抽回胳膊繼續處理白天餘下的工作。
“哪有那麼多文件要處理?”
顧鸢曲起腿,足底輕輕踏上對方的大腿,不輕不重地踩了一下,“明天不可以嗎?”
郁朝雲伸手将那隻不安分的腳捉住了。
“我一直很忙。”他強調道,“不要無理取鬧。”
“你對我很好。”顧鸢突然說。
郁朝雲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指顫抖着多删了好幾行字。他邊撤回這個操作,邊說,“有許多人都對你很好。”
說到一半,這人的臉色不太愉快地陰沉下來。
顧鸢笑着看他,郁朝雲轉過頭去,盯了一會兒電腦屏幕後,終于沒有再繼續嘴硬下去。
“我的确對你很好。”郁朝雲說,“我應當是對你最好的那一個。”
顧鸢收起笑容,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喜歡我的人很多,對我好的人也就那幾個。”他說着,坐直起來,手虛虛搭在郁朝雲的肩上。
“你自私,傲慢,也學不會讨我歡心。”顧鸢說,“明明需要我,卻是個連緣由都不敢明說的膽小鬼。”
“有話直說,顧鸢。”
他企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在情愛中永遠折磨控制他人的位置上走下來,為腳下那些可悲的犧牲者考慮。
“如果你需要,我不會再引誘你。”
他說:“你大不必再繼續喜歡我。”
他又說:“郁朝雲,這算是放過你了吧?”
顧鸢的确認為自己放過了對方。
他覺着所有的苦痛都因愛而生,而所有的愛都溢滿苦痛。
他沒料到郁朝雲會生那麼大的氣。
“顧鸢!”
郁總是真的想罵人。可顧鸢烏沉沉的眼睛甯靜得很,無懼也無怒,隻是單純如此地注視着他。
他便覺着和對方無話可說
他不想再說什麼,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把門摔上走出幾步之後,郁朝雲又忍着怒氣回過身來,重重敲了房門幾下。
“顧鸢,”他說,“我不需要。”
過了好一會兒,屋裡的情人才回應他。
“快滾。你剛剛弄疼了我。我很生氣,這幾天都别想來見我了。”
顧鸢還說:“你小叔可比你聽話多了。”
如此任性妄為,将旁人的情緒與愛當做玩具揉捏玩弄的人。
奇怪。
居然值得很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