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京城初春時節,剛下過一場雨,天氣漸暖,草長莺飛。
京郊外一個莊子上,白日辦了喜事,不說多熱鬧,卻也人來人往。
不像現在,入了夜,人聲鳥鳴聲都已匿迹。院中也靜悄悄的,正房堂屋内一盞燭光搖曳,顯得格外寂靜。
屋内地上跪着一人,看背影是個男子,身着紅綢衣衫,脊背挺直,望着前面的婦人目光堅定,道:“娘,孩兒不想渾渾噩噩過日子了,想去邊關闖蕩一番,還望娘首肯。”
婦人坐在上首,身穿寶藍色衣衫,半新不舊,一根銀簪将花白的頭發盤起,再不見其他頭飾,可見日子過得并不富裕。
她凝望跪在地上的長子,半晌後才道:“謝衍之,我不許你去,就算你去了,也未必能出頭,他們不許你出頭,去了也是平白送了性命。”語氣中帶着惋惜,還夾雜着恨意。
聽了這話,謝衍之面露疑惑,起身坐到婦人對面:“娘,這是為何,我不懂,隐忍多年,我不想忍了。”到底是誰要打壓他們家。
他是武安侯嫡長子,根骨極佳,是練武奇才,也喜歡練武。
可父母偏不許他練武。
他百般懇求,父母也不同意,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父親不會找武師傅教練武,還讓他保證,功夫不可在人前使用。
他喜歡讀書,讀書也頗有天分,可每每他展露讀書天分,父母總憂心忡忡。
忽有一日,父親把他叫進書房,千叮咛萬囑咐,讀書習武之事不可告訴旁人,在外要不顯山不露水,假裝資質平庸。
他不明白,問父親為何?
父親說,為了保命。
他們武安侯的人可平庸一輩子,不可太過出頭,否則性命不保。
父親也終日鬥雞遛狗,為紅顔知己一擲千金,去賭坊大散家财,十足的纨绔,不也早早沒了性命。
隐忍無用,那就反擊。
無論是誰想害他們謝家,他都不允許。
謝夫人怔怔地看着他,目光呆滞,好似透過他看其他人,半晌悠悠道:“衍兒你長大了,你一向有主意,我也做不了你的主。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有苦有淚時想想家裡,我們都在等你,我不求你建功立業,隻要囫囵個回來。”說到此處已淚流不止。
謝衍之紅了眼眶,聽見母親允了,靠近她些,一面為她擦眼淚,一面道:“孩兒知道,孩兒定給娘親和玉蓉掙個诰命回來。”
聽見兒子喊兒媳的小名,謝夫人破涕為笑:“早些回去,别讓玉蓉等久了。”
謝衍之面露遲疑,欲言又止道:“娘,孩兒一會兒就走,那些人不許孩兒出頭。那孩兒便隐姓埋名,憑着孩兒的功夫,定能在軍中混出名堂來。”
謝夫人想了想,覺得不妥急切道:“那,玉蓉怎麼辦,她今日剛過門,你連夜離開,讓别人怎麼看她,咳咳咳。”興許是氣得狠了,竟咳嗽起來。
謝衍之忙倒了一杯水,送到謝夫人跟前:“娘,您喝水。”一手伸到謝夫人背後替她順氣。
謝夫人喝了水,順了口氣:“要走,也要圓了房再走。咱們侯府落魄至此,她還願意嫁進來,是咱們虧待了她,你不可再欺負她。”
二十年前,武安侯府是一等侯爵世家,尚公主都可以。如今卻落魄到娶五品小官的女兒,她不看重門第,隻要兒媳知禮孝順,與兒子琴瑟和鳴即可。
“娘,此一去生死未可知,我,她是個好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還請娘多多照看一二,若有命回,我們再圓房也不遲。”謝衍之扯動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生死不知,作何耽誤她。若他沒命歸來,她還可以再嫁,清白之身,也能得夫君尊重。
知子莫若母,謝夫人隻消一眼便看出謝衍之的想法:“既然把她放在心上,就活着回來。若她再嫁,進入狼窩,受盡冷待屈辱,你是好心辦壞事,心虧不虧。”
謝衍之臉頰一紅,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塞給謝夫人,辭了出來,走到院中,徘徊幾步,最後邁着步子朝院子東邊的栖霞院走去。
栖霞苑正房西屋内,沈玉蓉坐在床邊,頭上頂着紅蓋頭,一臉莫名。
她這是在哪兒?
她剛才不是與母親在地府喝茶嗎,她嫁給謝衍之不堪受辱,找根繩子吊死了,魂歸地府遇見了早逝的母親,母親成了地府的工作人員,帶着她見識了許多東西。
要讓她好好活着,難道她投胎轉世了。
沈玉蓉想掀開蓋頭,看看身處的環境,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忙坐好,想聽聽來人說什麼,好做應對之策。
隔着蓋頭有人朝她走來,目測身高有一米八多,身姿挺拔,隐隐綽綽的,也看不清臉。
謝衍之緩緩走至床邊,環顧四周。
屋内一片喜氣,窗前床頭挂着紅綢,八仙桌上紅燭熠熠生輝,旁邊放着合卺酒,似乎等着新人共飲。
沈玉蓉端正坐好一言不發,心道:你倒是說句話啊,好讓我知道現在什麼情況。
若不是去了趟地府,沈玉蓉絕不會如此淡定。
看着這一切,謝衍之眸中一痛,從懷裡掏出一個扇形玉佩,塞到沈玉蓉懷中:“這個你拿着,若誰給你委屈受,盡管去找娘,她,她會給你做主。”話音未了,轉身離開,腳步沒有一絲留戀。
他不敢多留,怕再也不舍得離開了。
等謝衍之離開,沈玉蓉将玉佩塞到枕頭下,掀開蓋頭,環伺周圍,果真成親了。就是這橋段有些熟悉。好似經曆過。
這裡看着像古代,剛才的男人是新郎嗎?
沈玉蓉在屋内轉了幾圈,越發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