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内少了兩個人,季璋的生活按部就班地過着。
隻是沒有了朝雲的協助,季璋開始食肆和客棧兩頭跑,再也沒有閑情雅緻呆在屋内喝着冰碗,抱怨這天氣悶熱了。
梅雨天雖遲但到,六月下旬風與雨在太湖區域上演着一出纏綿悱恻的感情糾葛。瞧這藕斷絲連、欲拒還迎的架勢,即使偶遇片刻放晴,陽羨人也不敢空手出門。
下學歸來的蘇迨抖了抖手中濕漉漉的油紙傘,将其倚靠在門邊。
小娃懂事地在門口跺腳甩着鞋上的水漬和泥點子,眼睛卻迫不及待地往裡面瞧。
眼下還未到飯點店内人少,一眼望去便能将店内情況盡收眼底,蘇迨卻謹慎地來回掃了好幾遍,才道:“寶娘子,娘親今日還在城外客棧忙嗎?”
沒有瞧見想找之人,蘇迨早已預料過,隻是面上仍難掩失落。
自從朝雲娘子離開,娘親便再也沒來接過他,每日陪他聊天的時間也愈發少了。近幾日更是回家倒頭就睡,他甚至請安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小公子回來啦!”
二寶聞聲将手往身前的圍裙上摸了摸從後廚走出,端着一盤大耐糕就近尋了一張桌子放下,“今兒下雨,店内清靜。小公子坐着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娘子晚些就會過來。”
“多謝寶娘子。”蘇迨将書箱放下,跟着二寶進後廚洗手。
水流沖過手心,清爽暫留手間。二寶将擦手帕遞給蘇迨,出聲解釋道:“這是娘子親手做的,我隻是負責溫在鍋内。她說近日天氣悶熱,您食欲不振,便做了這道酸甜可口的糕點。”
蘇迨一愣,隻覺心裡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他拿起一塊大耐糕放入嘴中,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果真是娘親的手藝。
“娘親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居然還……娘親辛苦了。”
話中省略之意,似是害羞,又似是無限敬意不知從何說起。
“辛苦什麼?”
話音未落,被感謝的主人公不知何時到了書肆,拔地而起般憑空出現在二人視線中,眼下正毫無形象可言癱坐在凳子上。
蘇迨眼前一亮,小跑着在季璋身邊落座,“娘,您忙完了嗎?”
見季璋氣喘籲籲滿臉疲态,小娃起身從旁桌找到一熱茶壺,給娘倒了杯茶水。
季璋接過蘇迨的孝敬,潤了潤幹涸的嗓子,待氣息平穩後才道:“差不多了,終于有時間又可以好好陪咱迨哥兒了。”
這些日子,她忙着招用新人,試用篩選月餘如今才勉強定下一個。
“娘子,杭州那邊來信說是朝雲已經到徐州了。”二寶将信遞到季璋跟前,回禀道。
“安全抵達便好。”
季璋拆着信封,不由得抱怨道:“說到朝雲,我此刻還真希望她趕緊回來。這新招來的管事真是一言難盡,壓根比不上朝雲分毫。”
真就是矮子堆裡拔高個,挑來挑去總歸都是矮子,始終差強人意。
提及此,季璋氣得連信都不想看了,直接一把拍在桌上,氣憤道:“朝雲不在,這新來的管事真是一點兒事都管不住。那情商啊,真是令人堪憂,連你家周安都比不上。”
“我昨日來食肆耽擱了些時辰,趕去客棧時就見他們險些和客人打起來。一問你們猜是什麼?”
在蘇迨與二寶眼中,季璋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穩重靠山,與眼前這個喋喋不休一身怨氣的女子毫不相關。二人被季璋的反常吓得直搖頭。
季璋不停歇繼續道:“廚房做魚的人不小心把魚膽弄破了,食客吃後嘔吐不止。這事不難,原本隻需好好解釋,賠錢道歉便可解決。新來的管事卻打着為我省錢的名号,一股腦地将罪責往客人身上推,要不是我去的及時,城外那八百文直接就毀他手裡了!”
朝雲在時,這種事情壓根不會擺在她跟前。
蘇迨雖然才七歲,但跟着季璋耳濡目染也知曉幾分經商之道,“他既不行,娘要不直接把他解雇了吧,省得日後壞事。”
千裡之堤,潰于蟻穴可不是說說而已。
二寶點頭附和道:“小公子說得對。城外客棧距離甚遠,更需要一您信得過的靠譜之人。”
季璋歎氣,無奈道:“已經是選的奇葩中的正常人了。再無能,也隻能将就着用用。”
她努力賺錢就是為了能好好享受生活,有充足的時間陪蘇迨。如今若是因擔心虧本而不放權,豈不就本末倒置,與初衷背道而馳了。
“娘子,”
二寶鼓起勇氣,毛遂自薦道:“要不您将我調過去,我負責客棧。您在城内負責食肆諸事,也方便陪小公子。”
靠譜,二寶自認不敢當;但她有信心絕不會作出讓自家娘子虧本的事。
季璋看着眼前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兩小隻,内心憋的那一口悶氣蓦然消散,取而代之被甜絲絲的充實感占據。
沒有她們倆,季璋真不知道她該如何踽踽獨行在這陌生的時代。
季璋思索片刻後道:“月牙懂些經商之法,讓她在前堂跑腿着實是委屈了。此後就讓她協助你管理客棧罷。”
“是。”
二寶瞧着壓在手下被忽視的信,蓦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娘子,這次要給那邊回信嗎?”
之前自家娘子都沒有回過,但這次情況不同,朝雲也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