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想搬山的自己,終成壓迫他人的大山。
蕭姝和的手指拂過那本賬冊,将它丢至一旁:“令郎可有功名在身?”
季大人雖不明白為何話題突然引導自己兒子身上,心頭微跳:“已有舉人功名,隻等下次春闱。”
蕭姝和點點頭:“令郎曾在逆賊攻打皇宮時出手相助,本宮也算是呈了他的情。本次赈災,本宮特賜他工部員外郎一職,随小皇叔、檀言昭一同前去江南治水,季大人可有異議?”
季大人猛然擡頭看了一眼蕭姝和,呼吸都急促起來,一時間忘記磕頭謝恩。
蕭姝和也不怪,繼續開口:“季大人年紀大了,令郎尚且年輕,恰是建功立業的年紀。等令郎從江南回來,季大人不如好好培養一下令郎。”
季大人張了張口,又不敢辯駁什麼,隻能叩首謝恩:“多謝殿下。”
蕭姝和“嗯”了一聲,沖他擺了擺手:“回去同他說一聲,也好好準備一下,不日便要出發了。”
“季大人年輕時,也曾下過江南,治理過洪水,想必也有幾分經驗,多與令郎說說,心中也有些章程。”
“是。”
磕完頭,季大人便躬身退出了禦書房,同站在廊檐下的檀言昭對視了一眼,檀言昭拱手向對方行了一個武将禮。
論官職、論年紀資曆,季大人不知高出檀言昭多少,這一禮他自然受得。放在往日,他都不會停下腳步,遠遠點個頭都算是擡舉對方了。
可現在,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兒子都要在人家手裡做事了。
還是兒子的情敵……
不管心裡如何想,季大人面上還是挂出了溫和親切的笑容,寒暄道:“檀将軍也是來見殿下的?”
檀言昭與一旁的陳孝看了一眼季大人,眼神頗有些一言難盡。
來禦書房不是為了見殿下是為了啥?吹風嗎?
這季大人莫不是被殿下訓暈了腦袋?開始說廢話了?
檀言昭舉了舉手中的畫卷:“燕世子同我新繪制出一份新的圖紙,托我拿給殿下看看,若有問題,也能盡快糾正,以免到了災區後,再浪費人力與财力。”
季大人聞言,目光落在檀言昭手中的畫卷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總有種被内涵的感覺,約莫是他想多了。
“檀将軍年輕有為,倒是比老夫當年強得多。”
二十年前他初入工部時,也曾這般捧着治水圖在禦前侃侃而談。那些被江南梅雨泡發的理想,終究在戶部推诿的批文裡爛成了淤泥。
檀言昭敏銳地捕捉到季大人的瞬間失神,眉頭微挑:“季大人年輕時主持修繕的邗溝水閘,至今仍是水利修繕的典範。”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他頓了頓,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不知這圖紙可有需要老臣參詳之處?或許老臣能提供些許建議。”
檀言昭神色淡然,微微颔首:“季大人若有高見,待殿下過目後,自會請您一同商議。”
“好說好說。”
閑聊兩句後,季大人語氣中帶着幾分感慨,卻又夾雜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酸澀:“檀将軍年少有為,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檀言昭微微一笑,神色謙遜:“季大人過獎了,晚輩不過是盡己所能,為殿下分憂、為百姓解難罷了。”
季大人點點頭,心中卻不免苦笑。
他年輕時也曾意氣風發,懷揣着為民請命的抱負,可官場沉浮多年,早已磨平了棱角。如今看着眼前這位年輕将軍,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羨慕與無奈。
索性,自己還有補救的機會。
“檀将軍此去江南,責任重大,還望多加保重。”季大人語氣誠懇,仿佛是在叮囑自家子侄。
檀言昭拱手道:“多謝季大人關心,晚輩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殿下所托。”
季大人點點頭,正欲再說自己的兒子也會同去,卻見陳孝在旁,恭敬地對檀言昭道:“檀将軍,殿下請您進去。”
檀言昭聞言,向季大人微微颔首,随後邁步走進禦書房。
季大人站在原地,望着檀言昭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心中暗自盤算着如何與兒子季知謙交代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