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細雨沾濕了白玉階,王大人立在朱漆廊柱下,遠遠瞧見陳孝撐着油紙傘匆匆走來,傘面上描着的金線鳳凰在雨中若隐若現。
“檀将軍,殿下請您去禦書房一趟。”陳孝躬身行禮時,傘沿滑落的水珠濺在檀言昭官服下擺,暈開幾點深色痕迹。
檀言昭微微颔首,目光掠過陳孝手中的傘:“有勞公公帶路。”
“檀小将軍可真是得殿下青睐啊。”
一旁的王大人走近,嘴角挂着的笑容帶着幾分虛僞嘲諷,見官員們也陸續走出,他忽的提高聲調,枯瘦的手指撚着花白胡須,“這才剛下朝,殿下便急着召見,不知道的,還以為......”
他刻意咬重"檀小将軍"四字,拖長的尾音在雨聲中格外刺耳。最後的話雖未說完,卻也盡數表達,也因他的欲言又止,平添了幾分遐想。
周圍還未散去的朝臣們紛紛側目,目光在檀言昭和王大人之間遊移,有人掩袖低笑,有人面露譏诮,神色各異。
檀言昭眉頭微皺,正欲開口,忽聽得身後傳來玉珏相擊的脆響。
“還以為什麼?”
蕭岑懶洋洋的聲音裹着雨氣傳來,他斜倚着朱漆廊柱,墨色蟒袍下擺沾着星點朱砂,腰間螭紋玉佩随着他大步行走的動作在雨中劃出弧光。
“王大人不如把話說完?”蕭岑笑吟吟看向王大人,眼中冷意連連,“本世子倒想聽聽,您這翰林院教出的好學問,能編排出什麼新花樣?”
王大人氣得胡須直顫,枯槁的手指指着蕭岑:“你!”
“王大人。”蕭岑忽然收起笑意,眸光冷得吓人,“姝和召見檀将軍,自然是有要事相商,怎麼從您嘴裡說出來,就變得這般不堪?莫非您覺得,殿下召見朝臣,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王大人臉色一僵,連忙賠笑:“燕世子言重了,老臣不過是随口一說,絕無他意。”
“随口一說?”蕭岑又是一聲輕笑,語氣中帶着幾分譏諷:“您這随口一說,可是差點毀了别人的清譽。若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對殿下有什麼不滿呢。”
王大人被蕭岑的話噎得臉色發白,正欲辯解,卻聽另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王大人,您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說話不過腦子也就罷了,若是再這般口無遮攔……我這打王鞭也不長眼,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落在哪裡了。”
衆人回頭一看,隻見檀老将軍手持打王鞭,目光冷峻地盯着王大人,語氣中帶着幾分威脅。
可沒人會懷疑他話中的威脅,畢竟這一位,有鞭子在手是真的敢抽。
王大人被檀老将軍的目光吓得一哆嗦,連忙擺手道:“檀老将軍真是會說笑,老臣……老臣家中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說完,他便匆匆轉身離去,背影瞧着都帶着幾分狼狽。
蕭岑看着王大人的背影,嗤笑一聲,轉頭對檀言昭道:“檀将軍,不必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姝和急着召見你,定是有要事相商,快去吧,莫要讓她久等。”
檀言昭點點頭,垂眸拱手道:“多謝燕世子。”
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心虛在的,王大人話雖不盡然,可他的心思确實算不上清白。
蕭岑擺擺手,笑道:“不必客氣,咱們都是為了姝和辦事,為了百姓做事。”
陳孝适時上前行禮:“燕世子,殿下同樣請您同去禦書房。”
蕭岑聞言一笑,調侃道:“我竟也要去,陳公公,你這可是險些讓檀将軍‘名聲’不保啊。”
周圍大臣目睹全部,皆露了幾分笑來,跟着打趣了幾句,都知道他這是在暗諷王大人剛才說的那些話。
陳孝含笑解釋:“檀将軍腳步略快了快,便想先請了檀将軍再去請燕世子,哪知道讓王大人誤會了去。也是我嘴笨,竟沒第一時間解釋,讓檀将軍平白受了委屈。”
說着,他又是對着檀言昭彎了彎腰,似是賠罪。
檀言昭擺擺手,表示無事。
蕭岑“哈哈”一笑,将事情揭過:“快走吧,莫要讓姝和等久了。”
陳孝應了一聲,将手中未打開的傘遞給檀言昭,自己上前為蕭岑撐傘。檀言昭也沒撐,直接遞給了檀老将軍。
長長的台階上,三人與衆大臣逆向而行。
禦書房中,檀言昭同蕭岑甫一踏入,便瞧見蕭姝和端坐在書桌前,手中捏着一本冊子正在看着。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她擰着眉心,一副很是不悅的模樣。
因下了朝,她已褪去朝服,身上隻穿着月白暗紋常服,墨發松松挽着支青玉簪,比在朝堂之上少了幾分高不可攀。
陳孝替兩人推開門後便止了腳步,檀言昭下意識得以為書房中除了蕭姝和沒有其他人,也沒掩藏自己的心思,盯着蕭姝和多瞧了兩眼,直至走近後彎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