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白默默放回那把劍,隻覺心中煩悶。
太子一黨剛松的氣又因這話提了起來,天變者出現一事自從永昌郡主被捉拿歸京後,再沒人提起過。長公主怎麼又比他先知道了?
太子再次不悅地看向垂眸不安的徐信,要除掉此人的心更堅定了。
“姑姑身邊的能人異士果真厲害,他随意收養的女兒,就成了天變者。聽說那小姑娘前不久還以重金招武師,徐家前腳還能替愛女舍下五百兩黃金,哄她一笑,後腳就能上京,安然無恙地揭發她是天變者。不知是那個小姑娘太過信任徐家的愛護,還是那天變者不足為懼,已經被徐家拿下。徐家這才故意誇大其詞,等父皇嘉獎。”
長公主唇角一勾,擡眸看向滿臉質疑的太子,不緊不慢道:“不及太子身邊的能人異士厲害。聽說塗州大亂,利州知州的支援奏本送不到京城,便繞道豐州。可才進京,就被人劫走了奏本,連送信之人也被殺了。而事發之日,正是萬軒樓命案發生之時。”
太子聞言一驚,不待辯解,長公主語速極快地說:“臣妹派人四下打聽才知,那人正是死于周統領之子周祁手上。好在‘飛鹞’手腳利落,及時将那奏本呈給陛下,才沒誤了大事。”
太子連番被污蔑,當即便道:“什麼奏本!本宮從沒聽說過!”
長公主步步緊逼,“臣妹也怕冤枉了太子,特意派人問過萬軒樓那日的情況。的确有人見過周祁帶着喬裝的十幾人進入萬軒樓,那慘死于傀儡師排演屋的十幾人,之後被查出并非江湖賊子,而是沒回來的十幾名禁軍。”
話到此處,太子黨終于明白過來,長公主不是要争那奏本如何失蹤,是要将禁軍私自被調用、且命喪宮牆之外卻隐瞞不報的事抖露出來!
當日太子如何力保周祁,今日就會栽得多狠!
周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請罪,“陛下……”
話剛出口,又被長公主截去。
“陛下明鑒,萬軒樓一案的罪魁禍首周祁雖已懲處,可他縱仆傷王侯不假。靖宣侯府滿門忠烈,膝下獨子王植在京城被惡仆橫刀,陳太夫人日夜哭訴以求公道。但太子力保周祁,臣妹也無力阻止。直到那奏本之事被發現,臣妹才知太子也被小人蒙蔽了眼睛,錯将奸臣當忠臣,寒了侯府的心。還請陛下重審此案,整肅禁軍,還塗州和靖宣侯府公道。”
說罷,長公主深深一拜,似乎是特意來替苦主翻案的。
太子被這無緣無故的污水潑得心涼半截。
他以為長公主要參他,塗州到京城的路線不通是他授意一事,結果兜兜轉轉是要将禁軍徹底拉下水!
“父皇明鑒,兒臣……”太子也撲通跪下,眼神慌亂地從皇帝和皇後身邊流轉,見座上二人都沉着臉不說話,太子咽了咽口水,隻好棄車保帥,“兒臣的确是被蒙蔽了雙眼,還請父皇明察!”
周謙聞言,心下大駭,“太子殿下!微臣——”
他又看向臉色沉得可怕的皇帝,醒悟過來龍椅上的這個還沒死,自己仍是效忠皇帝的臣子,于是連連叩首,“請陛下明察!犬子那日并未截殺送信之人,那禁軍……”
禁軍的确是被周祁私自調出宮牆的,起因是周祁去截殺那遺落在外才回來的弟弟柳江白。盡管事後他痛斥過周祁,卻也隻能替這個兒子遮掩。
可再大的内情,也無法掩飾禁軍被私自調用的事實。
私自調禁軍,是藐視皇權,還是無視法度,想擁兵自重?
無論哪一條,他都死路一條了。
難怪無緣無故的,他會被邀請入席,被卸去兵刃。
恐怕皇帝一早就有除掉他的打算了。
可他費盡心思走到今日,并非隻靠蠻力。
既然太子已經棄了他,皇後也不打算出面撈人,他就隻能自救了。
他很快調整好心态,恭敬道:“那禁軍是守衛陛下安危的第一道防線,微臣身為禁軍統領,深知無令私調乃是死罪,又怎會明知故犯。微臣掌管禁軍多年,對手下人員了如指掌。那日萬軒樓喪命的十數人,若真是禁軍,微臣每日清點操練的人數,又怎會毫無變化!況且還有‘飛鹞’在旁巡查,确保禁軍忠心。陛下疑心微臣,可‘飛鹞’對陛下之心,猶可還微臣清白!
“至于那攔截利州奏本一事,更是無稽之談!萬軒樓事發之時,犬子正與柳江白等人發生争執,無暇見過從利州來的人。長公主與微臣并無深交,‘飛鹞’又隻對陛下效命。長公主如此笃定那些人就是禁軍,笃定犬子敢截殺來送信之人,莫非是身邊的人親自探入禁軍,查證過那份名單和萬軒樓的一舉一動不成?”
說罷,周謙看了一眼徐信,“聽聞定州徐家手中人才濟濟,更有名為‘穿風刃’的情報網,恐怕所穿之風也随着此人到了京城。”
這話一出,徐信冷汗直冒,長公主見他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正要反擊,皇帝卻擡手打斷她,轉而問向柳江白。
“柳卿久居江湖,你可曾聽過‘穿風刃’?”
被點到的柳江白看了看近乎哀求的徐信,又看了眼憤憤不已的周謙,回道:“還請陛下恕罪,臣雖久居江湖,卻與周統領有一半血親之故,徐信對臣有一飯之恩。臣若出言替二位辯駁,恐怕有偏私之嫌。”
太子見事情有轉圜餘地,下意識想開口,又自知愚鈍,索性先修個閉口禅,坐等收利。
皇帝隻道:“恕你無罪,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