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聲從屋頂傳來,又被一道刺耳的金屬音震散,屋檐懸挂的雨滴生生被震碎成無數點末,迅速向屋内飛射。
徐盈眼中寒光一閃,抄起鐵鉗揮出一道火星。
滋啦。
碧茴草汁液彙集成的水滴與火星相撞,發出短促的聲響後,立刻被餘音壓下。
這金屬音詭異,餘音未散尖利聲又起,緊接着音調猛地一轉,竟将一些内力不足的摩诃門殺手也逼得七竅流血!
徐盈和柳江白内力渾厚,自是毫發無損,隻是莫名的,柳江白下意識看向面不改色抄火星的徐盈。
那日見到道士,徐盈也是突然口鼻出血,他和其他人毫無反應。
眼下木延在明,那煩人的妖道又在何處?
徐盈面上不動,卻已暗暗壓下喉間的血腥。
屋頂上全是傾灑碧茴草汁液的殺手,屋外稍有縫隙之處便站着個會自爆的毒人,門外那卷着内力而來的钹音若不提起内力壓制,五髒六腑便被震碎了。
她現下半步也動不得,否則叫對方看出破綻,待屋子一破,她和柳江白便死路一條。
她方才試圖入夢先清掉屋頂上的殺手,入夢的一瞬間,便被早已等候的道士們捉了個正着,那帶頭的卻是個年輕小道。
鋪天蓋地的符紙與陣法比趙家遊園的更甚,徐盈堪堪用羅雀攪碎了那符紙與領頭的禍害才回神。
來去間隙雖然足夠快,但沒有内力抵禦钹音的軀體到底受不住,徐盈睜眼時身體陡然一顫,眼前的金屬音似乎穿過皮肉,煩躁而難忍的殺意磨得她幾乎走火入魔。
徐盈眼眸漸漸起了血絲。
若無钹音侵擾,她滅掉屋外那群殺手輕而易舉,稍稍棘手些的,是藏起來布控設局的那個老道。
她看了眼柳江白,似是有感應般,柳江白對視後,輕輕點頭。
下一刻,柳江白扭身一轉,站在徐盈身前,猛地提氣一喝,聲音如虎嘯般震出屋外,屋頂上趴着倒碧茴草汁液的殺手和附近的毒人瞬間被震飛!
幾乎在同一時間,飛出去的殺手與毒人驟然碎裂,在爆開的刹那,如煙花般點燃消失!
昏暗沉沉的天色炸出一片片火紅色的光彩,頃刻間散去。屋外的人驚駭不已,明明疾風驟雨,那火勢卻不減反增,眨眼間便将同伴連同碧茴草汁液燒了個幹淨!
這番雨簾煙火,絢麗又殘忍,與兩年前靜山派那一夜大火相比,竟多了幾分可怖!
然而钹音含着内力的攻勢愈發強烈,柳江白那一聲虎嘯所含内力也更加磅礴。
雨水被兩道内力對沖,隔着扇門形成了兩道弧形水牆。
龍首面具下的人手中钹音敵我不分,又能穿心過神,棕馬不敵,熟練地歪倒裝死,等徐盈來救。
徐盈緩了緩被沖擊的身體,擡手理着羅雀,細細的血絲順着手掌紋路而下。
滴答。
柳江白耳尖一動,急忙收聲回頭,見她手上滲出血迹,暗道不好,知她方才入夢受了傷,又被那钹音一擾,怕是内息已亂!
他當即彙聚内力,提劍就要劈了那兩片銅钹,徐盈卻猛地沖他搖頭。
内力被迫懸在一處,他隻好抵着那煩人的钹音,下一刻卻聽見那钹音陡然分裂,連同餘音的震懾也弱了下去!
咣當!
厚重的銅片落地,被紅色的雨水砸得咚咚作響。
一衆摩诃門殺手詫異地看向龍首面具人手中的钹片,整齊鋒利的切口将钹片分成四片。
一同被切掉的,還有他們門主手上的肉。血水混着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钹片上,泛起與先前的魔音截然不同的聲調。
摩诃門門主木延練的是硬功,刀槍不入,向來不曾受過傷。如今手上不僅多了兩道切傷,連武器也廢了!
門徒氣憤不已,紛紛拔刀對向屋内的二人,帶頭的五人更是直接縱身躍進屋子。
柳江白本就忍了他們許久,内力調轉一催,精銳五人組直接倒地!
“右使果真是叛了!”
倒地的一人吐了口血,開口竟是流暢的胥國語。
徐盈任柳江白掏出新帕子纏住流血的手掌,細看那人眉眼,竟有幾分胥國人的相貌。
西厥與胥國語言不通,人物相貌上也有細微區别。
西厥人眉骨高而深,不如胥國人流暢。
徐盈暗暗比較了下,混血好看歸好看,但立場既定,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能免死。
手上的結被打好,徐盈哂笑不語,柳江白這才拿過夾在腋下的劍,森然道:“本就是仇人,何來背叛之說?”
他微微一頓,“何況你們又不是真的效忠摩诃門,叛逃被我抓到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副嘴臉!”
這話一落,被右使抓回來的人不禁低頭垂目。
一眼望去,心虛的人竟有半數之多!
他們逃走時便見識過右使的手段,配合者按門中規定少個指頭便好,稍有反抗的便被直接處死。
至于那些誓死也要逃的人,反倒在這位右使手中過了幾招後,便一瘸一拐再不見人影。
徐盈目光掃過雨中那位龍首面具人,微微蹙眉,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柳江白亦是察覺到眼前的木延的異常,與徐盈對視一眼,低聲說:“那不是木延。”
徐盈挑了下眉。
柳江白稍稍走近幾步,與她附耳解釋道:“木延是女子。”
徐盈擰着眉頭不語。
“她出行雖以龍首面具遮面,練就硬功,但此人與她身形不大相似,且木延是個暴脾氣。你傷她手背,又破她硬功,削了钹片,她斷然是忍不住一言不發的。”
但徐盈直覺裡的不對勁卻不是這個。
那龍首之下,似乎不是個活物。
傷她手背是試探對方的硬功,可徐盈在夢境中張開羅雀時,受陣法壓制的緣故,速度慢了許多,憑高手的反應,是有機會避開的。
可對方鎮定自若,即便被破了功法,在一衆門徒面前受傷,也不曾有半分挪動的痕迹。
那手上的傷被雨水沖得發白,隐約可見森森白骨,武器被廢,也不見她換上新的。
她就那麼安安靜靜站着。
站着?
徐盈打量着假木延,以及身後的一衆殺手,隻覺腦海轟的一下炸開,迅速拉着柳江白叮囑:“雨停後再出來!”
說罷,不等柳江白反應,徐盈便擡手拔出軟劍,如同獵豹般敏捷地閃出屋内。
大雨傾瀉,壓着沉沉的天色。屋外的殺手們屏息凝神,分明看見了徐盈出來,卻在雨中不見她的身影!
怪了!
一個殺手握着刀暗暗驚奇,下一刻脖頸一涼,視線翻轉,咕咚幾聲,首級落地。
突然的襲擊令他們不禁膽寒,下意識挨緊同伴,豈料才碰上對方,便是一空,緊接着又是撲通一下,重物倒地。
以龍首面具為中心的數十位殺手瞬間倒下,反應過來的精銳五人組終于想起催促那位門主飛身進屋,哪知那門主才擡腿,身上驟然起火,在傾盆大雨之中,那位門主一動不動,眼睜睜被燒成枯骨。
烏色的氣體被火焰勾出的刹那,又被雨水沖下,彙入泥土之中,眨眼間,一個毒人又消失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