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在截殺兩路京官失敗的情況下……

轟隆！

雷雲滾滾，雨勢漸大。

柳江白握着缰繩驅馬疾行，坐在前方的徐盈卻猛地捏緊從夢境裡取出來的羅雀和軟劍，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在靜山派舊址守着的兩個摩诃門殺手，不是在守地，而是在守何人會從那處舊址留下動靜。

上次柳江白動手教訓了一次，之後便是混進永昌郡主隊伍裡的摩诃門殺手要殺她。

這次他們雖在夢境之中教訓了人，按常理來說，不會有人發現是她徐盈動的手。

但如果那道士早就和摩诃門串通好了呢？

再剝開一層，如果派道士來殺她的人和令摩诃門四處作亂的人，早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出呢？

畢竟，那對夫妻手中都有滔天的權利，明面争權斂财，但并不妨礙他們共同除去徐盈這個天變者的默契。

他們連摩诃門這種敵國人都能收為己用，四處收斂錢财來填補令道士追殺徐盈的空缺，是有多忌憚會出現第二個張淑！

能在靜山派舊址裡來去自如的，除了柳江白，就是能在夢境之中穿梭的徐盈了。

看來柳江白的身份的确如他所說，一直沒被信任過，或許摩诃門下達清理藏在鳳曲城的葉楓之令，是故意試探柳江白的。

自柳江白來到鳳曲城後，徐盈遇到的第一個道士、趙家遊園、夜捉殺手……還有今日的追殺，看似無關，其實都是在相互牽引。

明面摩诃門清理叛徒葉楓，還能屠滅首富徐家造勢，實則試探柳江白真實身份，替在位者拿下徐家産業，抹殺天變者徐盈。

第一個道士被反殺後，第二個便随着趙恒宇從京中趕到鳳曲城附近，算算不過六天的時間。

六天。

扶靈的車架速度竟然快和“飛鹞”的速度差不多，必定是早早算準了徐盈的下落。

——元壽雖不在，但趙家那小子不敢欺瞞，徐家小姐的年歲與徐家行事皆對得上，十六年了，隻有她的血脈才能讓本郡主永葆青春！

永昌郡主那日的話又一次回響。

徐盈眸光一暗。

原來，趙恒宇那麼早就懷疑她的身份了麼。

不是因為沒淹死她的後怕而刻意疏遠她，而是暗中搭上了永昌郡主的謀士元壽，判斷她或許是天變者。

徐家和鳳曲城辛苦藏她十六年，卻原來，她和徐家始終在那些人眼中。

“真刺激啊。”

她喃喃出聲。

柳江白耳朵一動，低頭見徐盈閉着眼再次入夢清理尾巴，以為自己幻聽，便認真驅馬，帶着她往沛甯縣方向趕去。

夢境之中，那一批追着護城衛的人馬狂奔自爆，任毒氣四溢，大有将毒引入鳳曲城的意思。

徐盈神情厭惡地一瞥，轉過身的瞬間，那些毒人齊齊化作火焰，毒氣再次融進雨水之中。

然而在她即将清醒之時，卻看見遠遠追來的人馬裡，有個帶頭的金發藍眼龍首面具。

“是摩诃門門主木延。”柳江白聽徐盈描述後，眉目劃過一絲不解，“怎會來得如此快？”

徐盈倒不奇怪，他們與道士聯手算出她的下落，又設局等她出城，必定是附近一早等着的，隻道：“他很厲害嗎？”

雨水浸過兩人的衣物，卻又被内力催幹，熱氣與濕冷的雨水混雜，一道朦朦霧氣環着兩人一馬，在馬蹄奔騰中劃出輕柔流暢的白，如同踩着雲霧的神駒仙遊。

“木延的功法詭異，似乎走的剛猛一脈，真正交手過後，卻又化剛為柔，刀槍皆入之時，瞬間傾還回來。”柳江白語氣凝重，“我隻與她過了三招，有心壓制毒性，雖未深探她的底，卻能看出她是個遇強則強的對手。”

徐盈挑眉：“你對這個人的評價很好。”

柳江白聞言，細細将生平所遇的對手排序，最後實話實話，“你是我所見第一。”

想她這個穿三代，前有平安王之女的名号，被李氏忌憚追殺十六年還能活着，後有她夢境改變現世與預知之能，還有武功與徐家錢财和眼線傍身，尋常人有其一便足以咋舌，的确難得一見，她也擔得起柳江白這句“所見第一”，便昂首，心滿意足一笑。

說話間，雨霧中若隐若現的黑點逼近，又被看不見的屏障直直撞得摔倒不起。

身後跟上的殺手被一一鏟除，卻又依舊窮追不舍，來勢洶洶。

看來是要鐵了心将她就地清除了。

先前那點歡喜迅速被煩躁壓下，離她咫尺的柳江白忽覺一股濃烈的殺意，低頭看了眼徐盈，察覺到她生氣，知道她是個仇不過夜的性子，便分外乖順地當個老實車夫，準備同她一起出口惡氣。

哪知才不過三息，徐盈便壓下殺意，道：“先不管他們，我們去驿站。”

說罷，她握緊柳江白的手。

這回不用提醒，柳江白便主動閉了眼。

雨水夾着寒意襲來，侵入皮膚時，他心中本沒什麼波瀾，眼下看不見，感官極度放大，連手背上的觸感也變得滾燙。

溫度漸漸起來了。

肌理被暖呼呼的氣息包裹，若隐若現的血腥從柳江白鼻間繞過，他微微蹙眉，眼皮忍不住顫了顫。

“睜眼。”

耳邊徐盈的聲音落下。

柳江白掀開眼簾，觸目便是一間幹淨暖和的屋子，屋子中央還燒着爐火，未見血色。

“這是哪裡？”柳江白疑惑着下了馬，轉過身給徐盈搭了把手。

“沛甯縣驿站。”徐盈借着他的手跳下馬，語氣淡淡補了一句，“被摩诃門包圍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