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者,張淑。
平安王仍在,但張淑成了禍國者。
一個女子便輕易擔起了禍國二字,将來史書一筆,功績又冠上了旁人的名字。
徐盈沉默良久,這種事哪個時代都會發生。
據她在永昌郡主的夢境中所見,張淑的新政後來被改了改,繼續推行。
連“飛鹞”,也被物盡其用。
如今鳳曲城随處可見的行當裡有女子當家,軍中亦有女将可帶兵出征,朝中女官雖如“飛鹞”不受重用,卻也都有張淑留下的影子。
徐盈攥緊拳頭,如果不能回去,她便不能成為第二個張淑。
明面上保她的徐家和護城衛,恐怕藏不了她多久,朝中暗中追念平安王又知道平安王之女在世的人,或許也在等她這個遺孤露面,保不準哪天被李氏壓迫得受不了,就把她的下落抖出來了。
平安王之女的頭銜對現在的她而言是危險,但未必一直都是。
她得做兩手準備了。
要麼搞定穿越者穿梭時空發動的條件,回到自己的世界。
雖然不知道再回去是什麼狀态,但能肯定,保潔組不會讓活着的徐盈帶着保潔所有機密逍遙度日,她得躲避保潔組的追殺。
要麼如腦海中那道聲音所說,繼續留下來,頂着李氏的追殺活下去不太樂觀,她得利用平安王留下的東西,終結這場追殺的源頭。
雖然兩個世界都有追殺,她自己原本的世界看起來似乎更簡單一點,真要逼急了,她可以帶着媽媽的骨灰跑。
但這邊的世界……
護城衛那晚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壓在了她的心口。
——你的心變得沉重了。
那個稚嫩的聲音似乎又落在耳邊。
徐盈甩了下腦袋。
“怎麼了?”
三個人齊齊站起來看向她,徐盈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
徐家屆時可以将她供出,反而能保一條命;柳江白眼下離徹底解毒不過一副藥的功夫,摩诃門那邊他應對自如,也不會有危險。
如果真有機會回去……
她掩下思緒,擡眸一笑,“隻是有些餓了。”
能回去的前提是,那些道士的陣法會将穿越者傳送回去,而不是真正抹殺。
……
柳江白最後一次行針解毒過後,正好趕上放詩會。
今年本該輪到趙家舉辦的放詩會,卻因衆所周知的案子後延了幾天,由秦家接手在城外的邂園辦。
漫天紙鸢暫時壓下鳳曲城這幾日的不如意,連“飛鹞”都特意觀摩了一番,才将終于願意上“鹞”車的永昌郡主帶回京。
慢一步收拾東西的協理官幽幽道:“終于能走了。”
府衙大人聞言笑道:“孟兄辛苦。”
“不比魏兄辛勞。”孟臨恭維,話落又見房中四下無外人,便走近幾步低語,“她還好嗎?”
她說的是誰,魏樞當然清楚,隻點點頭,“傳聞雖是誇張了些,她也的确有那人當年的風采。你若是想見,她正好在邂園,你也順道——”
“不了。”孟臨搖搖頭,“她平安就好。這裡雖有你們遮掩,可我到底是京中官員,無端見一個商戶女難免招惹些是非,況且‘飛鹞’還未走遠,若是被她們發覺,平白辜負了你們這些年的心血不說,還連累她出事。”
“飛鹞”的耳目太利,确實不好在她們眼皮底下冒險。
但不敢冒險的事,徐盈正在做第二次。
“徐小姐不如傳言裡那般活潑,想來是大病初愈,拘謹了些。”
邂園寬闊之地,擠滿了放紙鸢的人,形狀各異的紙鸢迎風遙遙高升。
偏偏有人放着紙鸢不看,從層層人堆裡,尋到了捉着紙鸢不放的徐盈。
那日她易容離開,到底還是引得對方不死心。
徐盈垂眸掃過對方腰間的墜子,漫然笑道:“越大人既然有閑情觀這放詩會,何不等明日再走?”
說話的“飛鹞”年紀同段孤眠差不多大,是這次出任務的“飛鹞”首領越辛環,腰間挂着的黃金墜一面刻着她的名字,另一面刻着鹞的畫像,這是由平安王張淑選出來的初代“鹞”才會用的标記。
她在永昌郡主夢境裡見過張淑,原主與張淑長得确實不像,難怪一開始,徐信把原主張揚跋扈之名散出去,也不怕有人對着原主的畫像提起平安王張淑。
她們相似的地方是内斂狠絕的性格。
張淑從名不見經傳到位至平安王,絕非是外表那般平和可欺,否則也扛不住那麼多阻力,外人也隻敢用“離經叛道”四字堪堪仰視她。
在“飛鹞”面前,徐盈還得先用跋扈大小姐的人設頂一陣。
“差事要緊,比不得徐小姐自在。”
越辛環的眼神始終落在徐盈身上,像是要找出那天的假扮嬷嬷重合的影子。
說話間,旁邊的花清詞和秦略聲已然看了過來,又被段孤眠一手一個拎遠了。
還在題字的柳江白将筆一扔,就朝徐盈走來,正要替她擋幾句,哪知徐盈大着膽子上前一步。
她拿紙鸢點了點停在路邊的“鹞”車,層層厚布覆蓋下,隻留了幾條供人呼吸的縫隙,隐隐可見其中坐着的人影。
“若說自在,車中那位更甚,不還得由大人出馬送回京嗎?”
這話有些恭維的意思,可徐盈的動作卻半分敬畏都沒有,甚至有些嚣張挑釁。
“議論宗親是大不敬,徐小姐說話還是注意些得好!”越辛環忽的冷聲警告。
徐盈卻哂笑道:“現下哪有宗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