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白顯然不信她。
“我若食言,他們給你紮多少針,我就陪你紮多少。”徐盈一臉真誠。
徐盈這張臉真誠起來,就算說是天塌了,也有人信。
柳江白自是不敵,心下一軟,閉了閉眼說:“在柴房。”
嚴大夫等人被放出來時,狠狠刮了眼柳江白。
徐盈隻好代他道歉,安撫一衆大夫去探陳安的腿疾時,已經是午時後了。
“趁現在天還不怎麼熱,趕緊治。若是三伏天你還泡藥浴,怕是更難受。”
趁着徐知文去處理其他事,幾位大夫忙着看陳安的腿疾,徐盈則盯着不情不願坐進藥浴桶中的柳江白。
柳江白有些别扭,他雖穿着裡衣,可徐盈一個姑娘家盯着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是無妨,要是傳出去壞你名聲,多不好!你還是出去等吧!”
徐盈不理他作怪。柳江白能捆大夫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他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談什麼報仇!她還指望他幫着殺道士呢!
“我知道你心裡不願讓我幫你,就打算等查出葉楓的下落,拖着這幅身體将他清理門戶!你覺得自己是為了報仇,才活到現在的,是不是?”
面對徐盈的直言,柳江白快速掩飾道:“你說得不對——”
“我說得對。”徐盈糾正,“葉楓是最後一個叛徒,但摩诃門還在。你借碧茴草,讓我或者更多的人去鏟除摩诃門,自己倒是撇幹淨了!”
她直視他的眼睛,“你的目的是借徐家情報網查葉楓的下落,所以才告訴我碧茴草的消息,與我相認。你知道徐家想查鳳曲城的人輕而易舉,甚至用不到一天。可我卻偏偏不給你他的下落,還讓你半個月後再去認他。
“不解毒,半個月之後你撐不到殺他。你跟我鬧這一出,就是想讓我同意你快速解決掉葉楓,你知道我不會不顧同門情誼不管你的。”
她笑得有些嘲弄,“你拿對付旁人的手段來對付你的師妹,你跟那些道士一樣可惡!”
聽到這裡,柳江白明顯慌了!
同門僅存的就剩她這一個獨苗師妹,他哪裡受得被同門這般冤枉,張口就解釋:“我不是!我、我确實害怕金針。”
徐盈含淚的眼睛睜大,神色微妙地頓住。
柳江白這才意識到這丫頭在詐他!又覺得自己方才的慌張丢面兒,索性閉眼運轉内力調息。
熱水随着他内力的運轉,開始沸騰。
氣氛一時尴尬。
徐盈擰着眉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隻好從另一個話題下手。
“金針,是師父跟我說的。”她坐在一邊,将所有金針都收了起來。
“那年我練武受傷,大夫開了一碗很苦的藥,我說什麼也不肯喝。師父就說,師門裡也有個不好治的,怕針怕得連掌門都哄不好。我當時笑出聲,師父趁我不備,便把藥灌進了我嘴裡。”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我隻是想試試你,沒想到你會這麼抵觸這東西,抱歉。”
柳江白一心兩用,聞言也是說:“我也沒想到自己還是克服不了,抱歉。”
昨日六位大夫押着他行針,一瞬間的驚恐激起他強烈的反抗。
“我四歲進師門。我爹偏愛他過世的妻子的兒子,但他還是為了權勢跟我娘成親了,可他很不喜歡我,甚至盼着我死,總是趁我娘生病的時候,用針紮我。我娘沒辦法,偷偷将我送進靜山派,讓我永遠不要再回去。”
柳江白聲音平和:“後來聽師父說,我娘死于一場大病,其實我知道,她是被我爹折磨死的,但我救不了,我娘的家人被他控制,想來也救不了。”
徐盈怔怔。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懦弱?”柳江白睜開眼睛,“親娘死了都不敢回家去看一眼,那個畜生拿了我娘的東西作威作福,我卻隻顧自己逍遙。師門被滅的時候,我也隻能躲起來。”
他臉色冷得吓人,徐盈卻扔他一臉帕子,“為什麼要把自己說得這麼不堪?師門保你,是他們認為你值得,你娘保你,是因為要你好好活着!柳江白,你不要輕看了自己,師門之仇将報,你娘的仇也能。家産丢了就搶回來,不想癱着回去,就好好解毒殺回去!”
柳江白摁住臉上即将掉落的帕子,悶聲道:“你安慰人的方式可以再溫和一點。”
徐盈輕輕踹了一腳浴桶,算是回應。
柳江白笑了下。
“我從沒見過我的父母,徐家養我一場,财富、權利,他們都給了我,期盼我去揭開真相。我雖對他們的過往不能感同身受,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引起天變,但李氏不肯放過我,我就不能停下來。”徐盈輕歎,“你我,都在被推着走。”
他們别無二緻。
一時沉默。柳江白拿下涼了的帕子,忽然叫她:“徐盈。”
徐盈轉過身,見他撕開假面,真容俊朗如明月,眼尾微翹,神采飛揚。
“和我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徐盈笑,“靜山派高徒,久仰。”
柳江白正要回應,徐盈突然臉色一變,緊接着踉跄幾步,随後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徐盈!”
……
像驟然失重,身體不受控制地下落,等她終于能掌控身軀時,腳已經結結實實地踩在了地上。
她站在一條長廊處,熟悉的花家徽印正嵌于窗。
她在花家?
腳步未動,她便聽見窗内一個聲音說:“陳安一廢,花家難保。你以為徐家會為了你們對付冀州陳家?别做夢了,他們躲還來不及,怎會冒風險為你們出頭!”
趙恒宇的聲音略一停頓,“你又不是徐盈!”
緊接着一道少年聲音插進來:“趙恒宇你這個僞君子!”
趙恒宇冷笑:“你正人君子,卻隻敢躲在背後!花七有難你不幫,如今跳出來強出頭,你以為花七會對你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