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凇幾乎是“哐”地落在她身上，一八幾的男人突然砸下來，白霁感覺任督二脈都要被打通了。

她不想再承受一次這不能承受的、生命與重力加速度之重，幹脆把他整個人搭到肩上。說真的，很想揍人，到底是誰酒精過敏還喝酒，真是找死。

結果這個人，居然趴在她肩上，歪過頭，露出超級無敵燦爛的笑容。

這就是男明星營業嗎，造孽啊。

那也消解不了她心裡的無語。

把人搬上樓，開門，扔到沙發上，關門。今日有氧運動量已達标。

雖然現在還算歲月靜好，但嘔吐這事兒，防患未然。白霁從左邊兜裡掏出塑料袋，套在熟悉的垃圾桶上。倒了一大杯熱水，又從右邊兜裡掏出瓶電解質水。

“喝點。”才注意到，這人一直盯着她看。

他伸手抓了半天也沒抓準，也不知道是看重影還是大運動不協調。

算了，照顧病人。

她拿起來送到對方嘴邊。

喝完，沖自己嘿嘿一笑。話說這人到底在傻樂什麼？

不過這杯水似乎起了點作用，他開始說話了。

“今天我去參加晚宴，謝謝你的鼓勵呀，看到你的消息我馬上一點點都不緊張了，真的是一點點，一丢丢，一絲絲……”邊說邊作出很小的手勢，“都沒有！都沒有……都沒有什麼是可以阻擋我成為影帝的！你等着吧，不要十年！不要五年！我馬上就成為影帝！哦五年應該還是要的……十年可能也說不準……”

好像也不太正常，說太多了。

“雖然，雖然我一直都覺得很挫敗，嗚嗚，你們都太聰明了，嗚嘤……哦哦但是，但是我不是嫉妒，你們每個人都特别特别好，特别有出息，我特别開心能和你們做朋友！嘿嘿。”

這情緒轉換也太快了，不是剛才還要哭嗎？收放自如，演員不愧是演員啊。

雖然人已經醉了，明天估計也不記得，該說的話還得說：“不需要挫敗，你也很厲害，隻是前十八年學的東西很不巧，不是你天才的地方，要是九年義務學表演我早就完蛋啦。”

他看起來蠻受用，又絮叨了老半天。

突然畫風一轉，神情嚴肅：“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反正他會忘，如實回答吧。

“非常帥，我很理解你的粉絲。”

“那性格怎麼樣？”

“很好啊，除了對誰都太過體貼，有點擔心你被欺負。”

“那我就是還不錯喽？”

“嗯，比還不錯更不錯，非常好。”

這人突然又畫風一變，猛地站起來。

故作神秘，用很小的聲音：“其實我一直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沒有告訴你。”

終于到這個環節了嗎！酒後吐真言，把以前見不得人的事情全部一吐為快！要不是還有良心約束她真想錄個視頻。

已經準備好開始笑了。

*

雲凇努力站定，抓了兩把頭發，扯扯衣服。雖然不太像，但這應該是整理着裝吧？說個秘密還搞得這麼有儀式感。

“白霁，我喜歡你。”

她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地收縮，然後憑空消失了一秒。

什麼？後面不會還有句，“開玩笑的”吧？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友情變質的，可能很早，但我大一才發現，你和别人合照，我好嫉妒。”

“等一下。”白霁叫住他，“你在開玩笑嗎？”

他眨眨眼，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沒有，我很認真，有一句假話立馬暴斃。”

發的什麼破誓。

他好像還想繼續說，白霁制止：“等一下，我知道了，今天先這樣，好嗎？你醉了，先換個衣服睡覺吧。”

他低頭，說“噢，遵命霁姐。”，癟着嘴，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态，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在沙發前靜靜站了一會。

他醉得睜不開眼，眼皮兒耷拉着，眼尾卻還像小貓一樣翹起。睫毛挂着很小的水珠，眨眼的時候跟着輕輕抖動。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彎彎的，委屈起來也是笑的形狀。因為酒精過敏，颀長的脖子上泛着紅斑。

完全是一隻貓啊，她不合時宜地想。

“去吧，晚安。”

“晚安，霁姐。”

目送他進房間，掏出鑰匙放在茶幾上，然後落荒而逃。

*

她已經在小區門口的寒風中站了五分鐘。

還是沒冷靜。

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因為懵，而是怕再想下去，她的腦袋恐怕就會像超載的電腦，過熱爆炸。

所以幹脆關閉電源。

太冷了，走兩步吧。

她不知道步伐邁向何方，隻是順從直覺，一片空白地前行。

夜深了，除了偶有途徑車輛的呼嘯聲，一片空蕩和寂靜。馬路太寬闊，昏黃路燈逞強關照路面，難免餘下陰影。臉在風裡緊繃，僵得失去知覺。

晚上随便套了雙跑鞋跑出宿舍，網狀運動鞋透氣果然沒騙人，冷氣直往裡鑽。

是圓明園門口。我繞了一大圈？

打開手機，已經淩晨一點多。居然走了将近兩小時，怪不得腳底闆刺撓。

她路邊随便找了個石墩坐下。理智基本回籠，重新開始思考。

他說自己是認真的，還說大一就發現了。

别人知道嗎？川和陳妍大概率能猜出來吧，大熙……他應該會直說。

老天，我怎麼跟個傻子似的什麼也不想啊！她有點受不了地用雙手搓臉。

冷靜，冷靜。對，先分析自己。

我到底是什麼心情？

首先，我很震驚，難以置信，所以第一時間确認真實性。

其次，那到底是種什麼感覺？心像被滞空，這也能算是情緒嗎？到底意味着什麼？

腦中閃過在雲凇家過夜的片段，種種微妙滋味悉數湧現，彼時穩固的解釋地動山搖。

霎時間，仿佛幽幽的鬼音從她心頭飄過：

你心動了。

啊！老天爺！她十指插進頭發，用力攥緊，試圖通過緊繃頭皮讓自己恢複理智。

說實話，她一直以為心動是純粹的比喻，和心髒應該沒關系。

*

她無法确定，這種感覺太過怪異。看動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喜歡過角色，甚至是狂熱地喜歡，但也和此刻感受相去萬裡。

更何況，二十年了，她對他的想法從未超越好朋友、同盟、知己。他們已經熟透了，這個幾乎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