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撲簌簌,在他掌心拂動,像小動物撒嬌的親昵。
花小烏察覺陸星岚不說話,以為是真有惡人在側,立刻閉嘴,緊緊攥着陸星岚的衣袖。他聽得見刀鋒交接的聲音,但陸星岚一動不動,這讓他感到奇怪,于是偷偷瞄着四周。
很快,有人靠近,劍刃一揮。花小烏瞟見不遠處的地上,甩出了一道弧度的黑血。
“陸師兄……”這人說話一頓。
原來青霄劍盟的人也在。花小烏豎起耳朵想聽,忽然眼前視野一亮。他扭頭看向說話的人,是個渾身沾滿血的白衣男人。他想細看身後的血泊,卻被陸星岚扶住肩膀,不許再轉過身。
夜已深,街巷的光亮寥寥。昏暗中,陸星岚的眼眸顯得深邃而幽靜,“小烏,今夜先在附近的客棧休憩,好麼?”
肩上的力氣有些大,捏得花小烏隐隐作疼,他隻能點點頭。遲疑片刻,他望着陸星岚道,“還是那個會操控傀儡的人幹的嗎?他不是被抓了嗎?”
一旁的陌生白衣男人不耐煩地打斷他,“少廢話。”話音未落,他被陸星岚一睨,神色有一瞬的畏懼,蔫蔫低下頭。
陸星岚握着花小烏的手,牽他向前走。客棧很近,門前候着一個恭恭敬敬的老掌櫃。客棧内空無一人,到了二樓,陸星岚将花小烏交給掌櫃。
“去洗個澡,好好休息。我馬上就回來。”
剛剛那個白衣男人也跟進了客棧,和陸星岚一起去了二樓的茶室。花小烏一直等着陸星岚回答,等到的卻是遠去的冷淡的背影。
他悶悶不樂地跟着掌櫃進了天字号的上房,中間擺着一個熱騰騰的沐浴桶。花小烏湊近一看,竟然是牛乳。木盤上擺着的新寝衣繡着粉桃花。
他慢吞吞地脫衣服沐浴,老掌櫃拉起屏風,守在一旁,似乎怕他跑走。花小烏一邊泡澡,一邊和老掌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發覺這老先生一直躲着他的眼睛。
茶室。
“我說過,這件事無須宗門插手。”
“陸師兄,相較尋常百姓,這小魔修做誘餌再好不過。今夜收獲便是最好的鐵證。”
“收獲?殺了幾個被抽魂的傀儡,這叫收獲?”陸星岚的聲音全無往日的溫潤,“它一直很謹慎,僅僅這等陷阱,壓根不會上當。”
忽然,兩人目光交彙,噤音望向房門。
天罡劍破門而出,冷冽的刃尖距離老掌櫃的咽喉僅有分毫距離。
“老人家,您怎麼在這裡,不是讓您盯着那小孩麼?”白衣男人道。老掌櫃一言不發,隻是抖着身軀站在原地。
陸星岚蹙眉,他心頭一動,繞到老掌櫃身前。果不其然,對上了一雙空洞呆滞的渾濁老眼。
花小烏倉皇地沿着小巷奔逃,一腳踩進黑暗裡的一灘血泊,滑倒在地,離一張死人面孔近在咫尺。這死人的臉很奇怪,像一灘爛泥,五官扭曲詭異。他吓得驚呼一聲,驚動了不遠處正在收屍的幾個白衣身影。
“怎麼回事?嶽桦,百姓都撤離幹淨了嗎?”
“老子親自一個個請走的!”這熟悉的不甘嗓子,花小烏立刻爬起,躲進黑暗裡貓腰挪走。
“每一具都要還原相貌,失蹤家眷會來認領。”
“呸!”嶽桦咬牙切齒道,“那陰間玩意,真不是個東西!淨逮一些修為低的小弟子禍害,那小泥鳅也是沒用,釣了半天,隻釣了幾隻傀儡,白白喪了這些人的性命。”
花小烏沒有繼續聽,他挪遠便逃,逃着逃着,眼前霧蒙蒙地淚濕了一片。他用力扯袖子一擦,咬牙狠掐了自己的臉頰一把,掐得生疼,從失魂落魄裡清醒過來。
方才,他迷惑了老掌櫃,小心翼翼靠近陸星岚他們所在的茶室,聽到一星半點。“誘餌”這個詞尤其清晰,像寂靜之中驟響的梵鐘,讓他渾身冰冷。
原來一切的好,都是讓他心甘情願做傀儡的魚餌。那些人的命是命,他的命不是嗎?魔修在正道的眼裡,無論怎樣,都是蛀蟲蝼蟻罷了。
花小烏抹了把眼淚,跑得更快了。他才不會甘心,他要活着。什麼星岚哥哥,和蘇媽媽說的一樣,就是一尊不輕易示人真面目的兇佛。
在這個世界醒來後,他已經在生死攸關逃了好多次,身體已經苦命習慣了,逃了許久都不帶喘氣的。他不能藏在城裡,很快就會被青霄劍盟找到。
因此,他躲過城門巡防,跑出了這座繁華的城池,鑽進了幽深的山路裡。他穿的是簡單的白色裡衣,外袍都來不及帶上,深林夜風裹挾着水霧刮來,凍得他直發抖。
好不容易尋到一處樹洞,他貓腰躲進去避風,正要喘口氣,卻聽見依稀的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