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的誤會徹底撕裂了本就脆弱的平衡。
裴硯父親的黑色轎車停在校門口,司機搖下車窗遞出牛皮紙袋,裡面整整齊齊碼着一沓鈔票。
“裴先生說,離少爺遠點。”男人戴着和裴硯同款的銀色耳釘,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我将紙袋砸回車裡,雨水混着淚水沖進眼睛。在狂奔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裴硯總愛把校服第二顆紐扣解開的樣子,想起他偷偷放進我儲物櫃的草莓牛奶,想起他說“獵戶座腰帶三星最亮”時眼睛裡的光。
那場高燒持續了整整三天。醒來時,消毒水的氣味變得更加刺鼻。
裴硯趴在病床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右手纏着紗布——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幫我追回被風吹走的标本冊,和幾個混混打了一架。
我别過頭盯着天花闆上晃動的水漬,聽見他沙啞的聲音:“你發燒時一直在說‘别碰我’。”
校慶晚會是另一場災難。我報名了魔術表演,試圖用蹩腳的手法掩蓋内心的慌亂。
當繩子在衆目睽睽下斷裂,台下的哄笑聲像潮水般湧來時,裴硯突然沖上舞台。他指尖靈活地翻動紙牌,銀色耳釘在聚光燈下晃得人眼疼。
後台狹小的空間裡,他說:“别怕。”
可我偏過頭,說:“别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
其實我多希望能伸手觸碰他被汗水浸濕的鬓角,多希望那些溫柔不是施舍。
真正的崩塌發生在高考前。我在天文社倉庫整理舊物時,發現了那本觀測日志。
泛黃的紙頁上畫滿我的背影:晨讀時低頭寫字的側影,實驗室裡擦拭标本的背影,天台觀星時單薄的輪廓。
日期旁寫着密密麻麻的批注:“9月17日,他戴了深藍色口罩,指甲縫裡有福爾馬林痕迹”
“11月3日,他在看織女星,小指又流血了”。最後一頁夾着那張被我以為遺失的星空速寫,邊緣卷起,顯然被反複撫摸過無數次。
那天深夜,舅舅的病危通知書和匿名繳費單同時擺在我面前。繳費單簽名處,“裴硯”兩個字的筆畫帶着獨特的傾斜角度,和觀測日志裡的字迹一模一樣。
我攥着單子沖到他家,雨又開始下,像極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
推開虛掩的書房門,牆上裱着的初中畫作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我參加繪畫比賽的星空圖,背面寫滿小字:“2018.5.12 好想觸碰他的傷疤”
“2019.3.7 他今天對我笑了,像獵戶座的光”
“2019.9.20 他又躲着我,為什麼”。
畢業後的修理店重逢,裴硯将修複的懷表塞進我掌心。
表蓋内側的“J”已經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新刻的字母“H”。“這是‘寒’的拼音。”
他的聲音帶着這些年未說出口的酸澀,“我找工匠刻了七次,才讓筆畫間距和你的簽名一模一樣。”
我低頭盯着懷表,那些被淚水模糊的歲月突然清晰起來:倉庫裡的初遇,天台的守望,還有他小心翼翼藏在每個細節裡的喜歡。
如今我的工作室招牌上,暗藏着懷表齒輪的圖案。每當有人問起,我就說那是時間的印記。
隻有裴硯知道,那是鏽蝕的星圖終于等到的開鎖密碼。
但在無數個深夜,我仍會想起那些戴着口罩的日子,想起掌心殘留的消毒水味,想起那些被誤解的溫柔和來不及說出口的“我也喜歡你”,像鏽迹般,永遠刻在了青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