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冕為她解惑:“周小姐,聞總希望能聽你親口解釋嘉聯白總前往晟弘投資施工工地調取監控是什麼意思。”
周韫微怔。
白覃調取監控如此順利,要麼頂着晟弘工作人員的名字沒有阻力地拿到視頻,要麼就隻能是……
周韫下意識看車内側臉分明的男人,疑惑慢慢放大,她要做的事連白覃都是臨時通知,聞澍怎麼提前得知?
車内那人指骨分明的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視線懶懶掃過來:“等我下車請?”
哪敢!
周韫走下台階上車,也不知道座位先前被誰坐過,位置更為靠後,剛坐下,後背空了一截,小幅度調整位置,人還是陷入整張真皮座椅裡,側面看怪怪的,像窩進蛋殼的小雞崽。
聞澍雖未正面看她,餘光将她一言一行盡收眼底,指腹輕觸車載顯示屏,副駕座椅緩慢向前調整,連同椅背推進和他同等的位置。
周韫尴尬側臉,看看窗外,工作室門前還沒出現熟悉的身影,随口找個話題緩解:“聞總,謝謝你給嘉聯機會。”
“應該是嘉聯給我機會。”
一道清沉的嗓音裹挾幾分嘲意,周韫舒展的眉心不經意動了。
她轉回頭,腦袋略歪,可以清晰看見他說話時的神情,疑惑追問:“什麼意思?”
聞澍重新啟動車,暫未鳴笛,下班群體自覺避讓,包括剛駛出地下車庫的車輛。
車輛平穩地駛入晚高峰長龍車流中。車窗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紛雜喧嚣一概屏蔽,卻更顯車内靜谧。
聞澍停下車,等前車重新出發,也有時間回她:“她去施工工地調取監控,你以為底下人不會上報?”
那點疑惑得到答案,周韫想過會是底下人通知了晟弘相關負責人,不過這樣的事會傳到聞澍耳邊,莫名有種不切實際的錯覺。
以他的工作量不像是插手這類事的人。
周韫怕他誤會,沒幫上忙反倒給白覃添亂,把事往自己身上攬:“調取監控是我的主意,和白覃無關,我想幫她找到公司内鬼,找出和豪利有來往的那個人。”
聞澍視線從另一側偏過來,瞧她神色緊張的樣子,又看回前方。
“找到了嗎?”
“有懷疑人選,但我們還沒來得及問他,聞總的人就過來了。”
聞澍目視前方,指腹在方向盤上輕點,說了句:“嗯,我來得不巧。”
陳述還是自嘲?亦或是回應她剛才話中的明指?
周韫摸不清他的想法,在簡短的一句話裡窺探對方内心,不太現實。
她幹脆把話說完:“初步判斷是公司管理層的人和豪利有牽扯,不過我更好奇聞總安排宋總助來嘉聯,應該不單單是為了白覃調取監控的問題吧?”
前車和他們慢慢拉開一段距離,聞澍踩下油門跟在後方,答非所問:“你說呢?”
“……”
我說你有病,你承認嗎?
周韫腹诽兩句,佯裝不知,馬屁不忘拍:“聞總心思肯定不是我能猜到的,一定有你的原因。”
聞澍唇微勾,對她拍馬屁行為不甚在意,“周小姐,你應該挺恨我。”
“啊?”周韫粉唇微張,“我為什麼恨你?”
聞澍睨了眼後視鏡,聲音很淡:“不系安全帶,出了事情,好賴上我?”
周韫低頭一瞧,驚覺上車後忘記安全帶的事,頂着尴尬,右手撇向斜後方拽過安全帶插進固定槽裡。
上車後,窘态輩出,周韫要是能掐指算卦,定要好好算算今天到底是哪兒不對。
她剛想說一聲謝謝提醒,通知消息到來的振動音突兀響起。
——我聽宋總助說你坐的聞總車?
周韫盯着新消息遲遲未回複,食指摩挲手機邊不知道怎麼回複能既有效又不會讓人産生懷疑。
思前想後,周韫回過去。
——宋總助說我哥委托他帶東西,我也是下樓後才知道東西放在聞總車裡。
白覃那邊倒是安靜了,看來這句回複還是有幾分可信度,否則以白覃對八卦的敏銳嗅覺,早就等她回複完,抛來第二條消息。
“融城怎麼樣?”
周韫摩挲的指尖忽停,擡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你應該問圈子裡誰不知道。”聞澍回得直接,符合他一貫行事作風,雷厲風行自然也不近人情。
愣住的人是周韫,從未想過兩年前的事再聽别人提起,不是出自酒會上世家公子小姐,而是來自最不可能的人。
周韫微微吐氣,情緒緩和後,正面回應:“那也是我的事。”
她像是提前猜到聞澍會再提剛才的問題,搶先一步答:“融城很好,聞總若是想投資可以考慮。”
“周小姐。”
前方紅燈,聞澍緩緩踩下刹車,等車停穩後,語氣無波無瀾卻足夠震懾:“你喜歡周域與我無關,隻提醒你一句,别把小聰明算計到我頭上,晟弘不是你利用的一環。”
對于投資商而言,尚在建設的工地就像襁褓嬰兒,未到帶出去讓親戚朋友看看的時候,白覃突然到訪,又以晟弘工作人員名義調取監控,即便出于個人目的,對晟弘來說很難不往壞處想。
這件事,事出緊急,周韫确實想得不夠周到,哪怕和宋冕說一聲,和他們貿然前去,觀感上還是有所不同。
“是我考慮欠妥,”周韫誠懇道歉,“希望沒給聞總造成困擾。”
沒有過多狡辯,沒有訴說自己為了朋友逼不得已,更沒有将自己就此塑造一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好形象。
聞澍挺意外她坦蕩認錯,解釋緣由。
車裡安靜下來,他不再陰陽怪氣,注意力集中開車,好似一輛車裡僅坐了他一人。
周韫松了口氣,看似平靜的外表,内心如潮湧至。
聞澍說圈子裡誰不知道,所以日記本被發現那天,周家不可能會聲張,姜家長輩為了兩家聯姻,暫且隐忍,想來也不會敲鑼打鼓讓其他人看笑話,唯一不可控的人,是那位姜家掌上明珠,姜千盈不是容忍的性子。
以她的能力,想達成某種目的,不用自己出面,有的是人前呼後擁拍馬屁做事。日記本内容由她散播出去的概率最大。
這次她回宿沅,周家知道了,那位大小姐想必也知道了。
車輛行駛在平緩路段,電線杆串聯着每根樹木,用力一拉,拖拽出形狀不一的樹影。
穿過這片綠化區,晟弘總部的高樓逐漸顯露出來,巍峨矗立,在周邊寫字樓襯托下,更像是衆小弟簇擁的大哥,氣派肅穆。
周韫透過右視鏡發現一路跟随的後方車輛和他們分開,聞澍的車有獨立車道,自動升降杆識别他的車牌,油門踩下,萊肯好似急于歸家的遊子,飛箭似的沖進地下停車場。
從外觀看,周韫知道晟弘不是一般公司,财力方面毋庸置疑,親眼所見停車場,才知道财大氣粗這話無論何時形容有錢人絕不會出錯。
偌大的地下停車場,隻停了聞澍一輛車。
周韫下車後,環視四周,确定隻有聞澍一輛車。
空蕩靜谧的環境,腳步聲尤為明顯。
聞澍走在前面,發揮長腿優勢,幾乎是她兩倍跨越幅度,周韫頭一次對自己身高産生懷疑,小腿賣力跟上,饒是如此,還有微末距離。
四開玻璃門感應有人員靠近,語音播報:請識别。
周韫想,這下總要停了吧?
聞澍腳步未緩,朝玻璃門快步走去。
即将靠近的刹那間,識别成功,玻璃門緩緩打開。
周韫怕門打開時間有限,小跑跟上他,忽略了前方可能會停下,險些撞上他。
堪堪穩住身形,傳來一陣笑聲,持續時間不長,她越過聞澍,看清不遠處的男人倚牆而立,歪頭和他們擡手打招呼。
标志性的笑容喚醒周韫些許記憶——
池家少爺,池學然,周域如今好友圈成員之一。
以前酒宴上周韫見過他幾次,周域介紹彼此認識時,簡略打了招呼,臉熟人不熟。酒會上,大家說着老生常談的場面話,轉身即忘,依稀記得這位池家大少爺性子不錯,别的倒是沒什麼印象了。
意外會在這兒遇見他,聞澍的詢問正好解了她疑惑。
他不冷不熱的态度問了句,池學然恍若沒瞧見冷淡模樣,還在擺造型,“我想你了,不就來找你了?”
周韫看看他,再看看聞澍。
一個笑靥如花,一個冷若冰霜,再配上池學然那句話,怎麼不算是小情侶吵架,有一方過來低頭呢?
圈子裡的傳言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佐證。
聞澍摁下電梯,無意一瞥,意外發現她略有故事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