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腦袋斜側方上空傳來似是妥協的歎息。
“真拿你沒辦法。不僅是位拼命小姐,還是位頑固小姐,真讓人傷腦筋啊。”
低沉的聲線,搭配獨特的關西口音,一通熟練的吐槽,聽得她面上浮起一層赧意。
“什麼啊忍足。”
她不滿地擡頭,習慣性地握緊拳頭,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
玩笑似的打鬧動作一向不太疼,但今天卻格外輕飄。像被逗急了的貓咪,氣惱地擡起爪子,試圖挽回點顔面,最後卻顧及什麼似的柔柔落下。
比起威懾力,更像在撒嬌。
她本人好像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攻擊力下降了,藤堂。”
她挑了挑眉,凝神聚氣,擡手,又給了他一拳。
“嗯,有平時80%的力道了。還來嗎?”
忍足努力壓着嘴角,但即使隔着鏡片,眼裡濃濃的笑意還是溢了出來。
“你的表情管理也失效了,忍足!”
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句後,她也忍不住笑了。
——我們在幹嘛啊。
——好幼稚!
“好吧,我承認了。我的血槽已經要空了。啊啊啊,今天怎麼這麼慘啊!”
看着藤堂抓狂的模樣,忍足終于破功,笑容像漣漪一樣,從嘴角擴散到整張臉。
“我們先去一下便利店。”
快走到電車站附近,忍足突然說道。
“你要買東西嗎?”
她一頭霧水,但還是跟了上去。
便利店裡的燈光明亮,有三五個人在收銀處排隊。所幸,玻璃窗邊的座位很空。她走過去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發着呆。
“他們剩的東西不多了,我看着選了幾樣,希望合你胃口。”
夕夏擡頭。
忍足朝她走來,左右手都拿着東西。他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放,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後,将夕夏和自己面前的那方區域仔細擦過。而後将一杯關東煮,和一杯溫開水擺至她面前。
“先喝點水吧,關東煮的湯汁可能會有點鹹。”
忍足在她側邊的位置坐下。
果然,身體虛弱時,精神也會變得脆弱。
今天第一次的,她感到眼眶有一些酸澀。
“快喝吧,涼了就不好了。本來體脂率低的人就怕冷,你今天這麼消耗,補充熱量是必須的。”
夕夏伸手握住那杯溫開水,暖意從指尖蔓延開來。
“忍足你這樣好像我的私人醫生啊。”
忍足輕笑。
“說的也是,開學兩個月,你進了3次保健室。再有下次,我要開始收診療費了。”
“是該收了,不然你這醫生當得真憋屈。賺不到錢不說,還得倒貼錢。”
她促狹地看了忍足一眼,然後毫不客氣地開始享用自己面前的美食。
暖呼呼的食物下肚,熱度從胃裡開始,迅速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看她吃得正香,忍足也去為自己點了一份,并順便和家裡報備一聲。
兩人邊吃邊聊着天。
“話說,我就要和小凜組雙打了。”
在碗裡物色着下一個目标,夕夏随口一提。
“這麼巧,我也要和向日組雙打了。”
“诶?我以為你是單打選手。”
之前去觀察向日打球的那幾天,她順便也看了男網部其他成員的水平。忍足應該屬于裡面的佼佼者,攻防兼備,是很優秀的單打選手。
“偶爾嘗試一下不同的事物,也很有趣不是嗎?”
又将一大塊蘿蔔整個遞進口中,夕夏在腦子裡回憶着清水對她和上杉凜的評價。
夕夏的臉被撐得鼓鼓囊囊,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忍足眼裡帶笑地望了她一眼,又接着說:“而且,有人在場上并肩作戰的話,感覺應該也不錯。”
她擡頭看向忍足,先前他在路燈下的寂寥面龐和此刻重疊。努力咀嚼完嘴裡剩餘的食物,她迅速開口,“忍足你會覺得寂寞嗎?”
他驚訝地側頭看她。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瞳孔泛着點棕色,眼神幹淨純粹,眉宇間滿是好奇。
“很在意嗎?對我的事?”
“很在意!”
她點頭如搗蒜,還不自覺地靠得更近了一些。
忍足沒有馬上接話。他的眼神流轉至窗外,靜了一瞬後開口:“偶爾吧。”
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悠遠,憂郁的氣息悄然回歸,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現在也會嗎?”
夕夏的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俯向桌子,側着臉朝他俏皮一笑。
仿佛被那笑意燙到,忍足移開視線,後又張開手掌,往她臉上輕輕一按,将她推遠了一些。
“你問題太多了。”
飯畢,他們起身去了電車站。即使再三推遲,忍足還是堅持要把她送到家附近。從學校出發的話,忍足家和藤堂家完全是兩個方向。不過好在,從藤堂家回忍足家,是有直達電車的。
夕夏沒有忘記第一次遇到忍足是怎樣的光景。臨别時分,她從包裡掏出練習本,翻到最末頁,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畫上路線圖、站名、方向。害怕自己的字迹潦草,他看不懂,夕夏一筆一頓寫得格外認真。末了,她嘩啦一聲撕下那頁,朝他遞了過去。
“别迷路了。到家和我說一聲。”
“什麼啊,完全被當成小孩了嗎?”
忍足打量着手裡新得來的的紙張,嘴角的笑意卻壓也壓不住。他将紙張仔細折好,放回包内。
夜晚的天空如一塊深色的天鵝絨,幾顆星星點綴其間,溫柔地照亮黑夜的深邃。
“明天見,藤堂。”他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