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忍足。
兩人的距離過近,對視的瞬間,有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龐。愣了半秒,藤堂夕夏慌亂地想要起身。不料用力過猛,砰的一聲撞到了他的額頭。兩人齊齊痛呼出聲。
“額......忍足桑......抱,抱歉!”藤堂夕夏就勢翻滾到了地上,四肢着地。她一手撐着地,一手扶着剛剛遭受重擊的額頭,艱難出聲。
一旁的忍足也是類似的境地,背靠着鞋櫃,一隻手捂住被襲擊的額頭,另一隻手扶正被撞歪的眼鏡。眼鏡沒被撞碎算他命大。
先緩過來的是忍足。
當時,他剛到鞋櫃處,就聽到了她的尖叫。他定睛一看,隻見她正向後仰倒。發達的運動神經讓他順利接住了她,盡管他自己的後背因此撞上了鞋櫃。
“怎麼回事?”他一邊問着她,一邊從地上拿起她剛剛準備穿上的鞋子。往裡一看,裡面竟有一個帶血的圖釘。
他訝異地看向藤堂夕夏。
“你這是,和人結仇了?”
說完,他又檢查一下另一隻鞋子,将找到的圖釘一一裝進口袋。
疼痛剛剛緩解,但心累的感覺在無限擴散。藤堂夕夏決定放棄抵抗,幹脆仰躺到了地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自我催眠的模樣。
“希望我睜眼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我的床上。”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可惜,當她再睜眼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她卧室裡的吊燈,而是忍足滿臉無語的臉。
他向她伸出了手。
“起來吧,先帶你去保健室。”
她坐起身,打量着眼前的手。他的指甲修剪得圓短幹淨,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她把手搭了上去,指尖劃過他手上的薄繭,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将手收緊,一把将她拽了起來。
兩人走上前往保健室的路。
忍足緩步走着,時不時回頭打量在後面安靜跟着的藤堂夕夏。
實際上,除了開學的前兩天,他們沒怎麼說過話。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偶爾撞見時,她會元氣十足地喊“忍足桑”,然後他颔首回應。
或許是剛開學的新鮮感,每個課間總是有很多人圍過來找他聊天。而她大約是閑吵,每次都趕在這種情況發生前就跑去了前排。她的臉上好像永遠挂着笑容,偶爾動作誇張地耍寶,引起前排的陣陣笑聲。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
她翹課了,還可疑地穿着運動服出現。
不一會兒,他們到達保健室。
“啊,老師好像不在。沒事,我自己處理一下就行。謝謝你送我來,忍足桑。耽誤你挺久的,你快回家吧。”
藤堂夕夏盡量讓語氣輕快一些,一瘸一拐地走向藥櫃。
忍足并沒有急着離開,隻是倚在一旁靜靜看着。看到她手腳笨拙地準備将酒精塗到腳上的傷口時,他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是笨蛋嗎?”
他用的是Aho而不是Baka。藤堂夕夏難以置信的擡頭,臉漲得通紅。
“A...Aho?你會不會太過分?!”
忍足看到那雙圓圓的杏眼裡閃着憤怒的光,一聲質問中氣十足,一掃剛剛的恹色。他不自覺笑出聲。
“藤堂桑忘了嗎?我是大阪人哦。用Aho很克制了。”
藤堂夕夏坐在藥櫃旁的椅子上,正想說一句“原來如此”,卻忽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就算是這樣......我怎麼是笨蛋了!”
忍足沒有回答。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将書包放下,拿走她手裡的酒精和棉棒,到藥櫃裡找到碘伏,在水池邊清洗雙手,又回到她身前蹲下。
忍足握住她腳踝的瞬間,她驚得下意識地想把腳往回縮。
然而,少年驟然收緊手掌,她一時動彈不得。
“别動。”
藤堂夕夏第一次發現,忍足的聲音比别的男生要更低一些,總是莫名拉長的尾音像帶着勾子,引得人一陣心率不齊。
她自認一身反骨,但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别無他法,隻得尴尬地别過頭,在心裡默默吐槽——誰家好人一上來就看人腳底闆啊?!
“傷口沒有很深,可以不用打破傷風。”
結束觀診,忍足取來清水為她清理傷口後,用棉棒蘸取碘伏輕輕上藥。
藤堂夕夏俯視着忍足,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毛。柔和的陽光透過窗子灑下,在他臉上留下羽扇般的影子。
“你看上去很專業的樣子。”
她說。
“是嗎?大概因為家裡都是醫生吧。”
他的聲音平靜,仿佛聽慣了這種評價。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藤堂夕夏脫下身上的外套。注意到她的動作,忍足疑惑地擡頭。
“既然你這麼專業,要不,這兒也處理一下?”
入目的是少女白皙的手臂,以及橫亘其上,略顯猙獰的數條劃痕。看上去是新傷,因為沒有及時處理的緣故,已經有些紅腫。
忍足再次看向她的眼神帶了一絲愠色,她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避開他的眼睛。
果然,醫生都很吓人。
“你怎麼回事?被人欺負了?”
藤堂夕夏趕緊搖頭。忍足盯着她的臉細細打量,像是要從中找出什麼破綻。但看她的樣子,确實不像在撒謊。
他斟酌着開口,又問,“那是,和别人打架了?”
她不知道如何解釋。總不能告訴他,這是她把别人按到水池裡的時候弄的吧?
看着眼前緊咬下唇,眼神閃躲,大有打死不張嘴之意的少女,忍足輕歎一口氣。眼看問不出更多内容,他隻好取了新的棉棒繼續處理傷口。
半晌,手上的傷也處理好了。忍足把手撐在膝蓋上,擡頭問:“還有嗎?”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而後又木然地搖了搖頭。
忍足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微麻的雙腿,唇角漾起一絲清淺的笑。
“真沒想到啊,我的同班同學竟然是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