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媽媽這說辭,要麼是不将太子放入眼裡,要麼便是不覺得她真會嫁給太子。
烏媽媽在這整個上京都極其得臉,甚至與皇帝都能說上兩句話,她管着壽長公主府上下,卻無論如何都不會逾越過壽長公主的态度。而壽長公主又是何态度呢?
想起今兒個早上,那位老夫人祝她與姬長嬴“良緣由夙締,佳偶自天成”,景窈不禁啞然失笑。【注】
烏媽媽此時也瞟了一眼景窈,見她垂眸蹙眉,心中便了然,想來是小王爺一廂情願了。
心下一歎,再開口便有了些冷,倒不是不悅,隻是有些惋惜,小王爺與太子,雲泥之别,也不知這姑娘為何不擇良木而栖。
不至于是恐懼皇家威嚴吧?她若與小王爺情投意合,小王爺那邊自是可顧周全。
不過……
烏媽媽眉頭一緊,小王爺回京後與壽長公主府并未有過多往來,是以直到昨夜她才發現小王爺指尖上的那團烏青。
她能瞧見,壽長公主自然也能瞧見,可直至今早她離開,壽長公主都沒開口問過什麼。依着她對壽長公主的了解,壽長公主自是心裡已了然,不需多問。
能迫使壽長公主壓下心中擔憂不管不問的,便隻剩那位了。既是那位,那也就不是她該管該問該多嘴的了。
烏媽媽撇了眼規規矩矩立在一旁的景窈,心下一時就有些拿不準了,到底是這姑娘對小王爺沒情誼,或是懼怕小王爺指尖那團烏青?左右跟了太子不過她一人受苦,但若跟了小王爺,日後小王爺出了什麼事,東宮秋後算賬,便是拖累娘家?
哎,上京風雲莫測,壽長公主能全身而退安穩到如今已是不易,這些紛擾,她們這些伺候在壽長公主身邊的人,不該有任何好奇心的。
于是指向地上那箱籠,烏媽媽道:“這便也不打開了,不過是些給三姑娘補身的藥材,三姑娘經此一遭,還得好生靜養。”
說罷點頭告辭,毫不拖沓,倒是惹得景文遠想攀附一二都無開口之機。
隻待這位老媽媽一走,景文遠緊忙拉住景窈問道:“真是壽長公主?”
景窈一雙眼奇怪道:“東西都在這,還能有假?”
景文遠的聲音帶了幾分訓斥:“那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景窈便又将早上姬長嬴與她所說對景文遠複述了一遍,無非就是壽長公主跌出馬車之時她用身子給墊了下罷了。至于昨夜為何是甯王遣人來通報,自是因為甯王昨夜巡防負責整個上京城的安全,這等事故又涉及皇親國戚,甯王會插手也是情理之中。
景文遠心下狐疑,便又追着問道:“壽長公主一向深居簡出,又怎麼會于昨夜那般繁鬧的時候出行?又是何人敢驚壽長公主的座駕?”
景窈卻歎口氣道:“父親,這等大事,今兒稍晚點了京兆府那邊就會有消息出來,不若父親向那邊打聽打聽?至于女兒,雖宿于壽長公主府一夜,隻感念她老人家憐女兒腳踝受傷遣醫官照料,卻也不好開口問這些事,着實也不知期間詳情。”
至于其他的,景文遠問了半天,也未見他這個女兒真的答出個什麼,不過她本來就是這種性子,景文遠也不意外。
景文遠無法,隻能看着院子中那碩大的箱籠,祈禱真是與甯王無關,還能得壽長公主一個人情。畢竟這位老夫人,就算避世多年,但怎麼說也是皇帝的親姑姑,有着這份關系,景窈日後在東宮,說不定能得一兩分皇帝的偏袒。
害。
景文遠歎氣,他真是,兒子女兒,沒一個是管得住的,他所行所思難道不是為了他們好?
心下竟有幾分落寞,于是便也罷罷手,不再多問,隻遣人将箱籠擡入景窈院子,囑咐景窈了兩句好生休息。
又見她神色恹恹,方才那份慈父之心便又升了些許,想着她雖向來性子沉靜,出入皇宮也未行過差池,但畢竟還隻是未出閣的少女,年紀也算不上大,心思再穩重又能穩重到哪裡去?這一夜折騰着定是未曾休息好。
景文遠叨念了句切莫又病了,又囑咐着女兒好歹還是得吃過一些再行休息,否則又饑又寒困上一天定得生病。
不僅如此,他還破天荒地親自吩咐大廚房那邊給景窈院子裡送去一碗白粥,一顆鹹鴨蛋,佐一碟腌制酸果。
景窈難能得景文遠幾句真關心,也不拒他,讪笑着應了聲謝。畢竟麼,成天住一屋檐下的,倒也不至于讓面子上處得那般僵硬。
景文遠見她還算乖順,心想着若她日後在宮内能得勢,與他可是真助力啊。這麼一想,心下頓時又起了幾分歡愉,連離開的步子都顯得快活了幾分。
景窈見他這背影,心裡卻不得勁,真不知母親當初為何應了這份婚事。
待回到了自個兒院子,景窈也不看箱籠内有何,一切通通交給安漁,見桌上已放了景文遠交代的那些東西,也沒吃,隻匆匆便踏入後室洗了個熱水澡。
待再出來,肚子倒是真感到了幾分餓意,囫囵吃了幾口,暖暖和和地進了被窩,隻想美美睡上一覺。
隻她沒想這一睡,卻着實遭了罪,一整夜光怪陸離,春色漣漪。
夏日雨急,藥王谷林間的山洞内,篝火明亮,少女身着寬大的男子衣衫蹲坐在洞穴的角落處,而她自己的那一身透濕安穩地搭在火堆旁的木架子上。
上面映着少年精瘦背脊的剪影。
篝火噼啪直響,火舌紅豔,隐去了少女臉頰上的绯色靡靡。
本無聲無息,相安無事,隻待衣衫幹透,隻待熬過這一夜,便又是清明。
可夢境又有何道理?衣衫還是那件衣衫,是已經洗到發白的淡淡绛色。可偏偏并不透薄的衣衫,卻清楚地浮現出少年的眉眼,微垂如鴉羽的睫毛,挑目而視。
少年的輪廓變得更加堅毅,小麥般的膚色褪成雪白,如白玉的手指尖處亦是慢慢浸上一抹烏青。
再不是少年的模樣。
男人身上隻搭着一件暗紅大氅,隻可惜那大氅披得着實随意,露出雪白一片,迷晃人眼。
也不知是何時,那雙泛着烏青的手竟是出現在了眼前,男子高聳的鼻尖此刻正摩挲在她的耳邊,指尖微涼,潤如白玉,撫着她的下巴。
頸脖處起了微潤的濕感,身子被篝火烘成一團火,隻有微涼的手指在臉上細細地摩挲,行走,帶來一絲絲的舒爽。
景窈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那如冷玉的手指卻攀上了她的唇。
“噓——”
少女口幹舌燥,想掙脫卻掙脫不了,隻能如被下了最下作的藥,一動不動地等着男人的來解。
烏發交繞,呼吸纏綿,景窈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水珠自他額前的發絲垂落,滴在她的頸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