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京,敢挂這個字的,隻有一位——
當今皇帝的親姑姑,壽長公主。
先皇身子孱弱,而當初還是太子的皇帝卻是最小的一個,原因無他,隻皇帝的母親,是繼後。先皇對這位繼後很是喜愛,也疼愛幼子,隻可惜前面幾個皇子在朝中早已紮根,貴妃與惠妃母族勢力更是不容小觑。
如此這般,在先皇彌留之際,皇子叛亂,直逼東宮。而在這場宮變之中,壽長公主為了帶着年幼的太子出逃,折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景窈記得在市坊街道的傳說裡,當初壽長公主隻說了一句話:“他們食君俸祿,替君分憂是他們的本分。”
再後來,壽長公主的丈夫,安國将軍,一生南征北讨,最後亦是死在了保護皇帝的江山裡。
皇帝對這位親姑姑有着孺慕之情,當初見她為了這江山最後隻落得孤苦一人,便望她能在宮裡住下,頤養天年。但這位壽長公主卻選擇了回到公主府,守着自己的宅子,過自己的日子。
雖萬般不舍,但皇帝也體恤姑姑與姑父伉俪情深,姑姑舍不得與姑父相守回憶的宅子,于是最後親自給她提了個“壽”字,道一句“國祚綿長,惟願姑姑福壽安康”,挂在了公主府的牌匾上。
自此,公主府變成了壽長公主府。
不過這位壽長公主倒是真如當初她離開皇宮時所說,她年歲大了,對紅塵俗世提不來興趣,别說朝堂之事不過問,連平日裡朝中各位夫人之間的往來都避了。
但姬長嬴不同。
景窈在得知小嗚便是甯王的時候,就私下在景嵘那處探查了一番這位甯王的過往。而據景嵘所說,姬長嬴年幼之時也是在壽長公主膝下教養過的,因此他與壽長公主亦可算是有幾分祖孫情在的。
可盡管如此,她也沒想到今夜他竟會驚動壽長公主。
她望向站在前方幾步之遙的男子。
他此刻正背對着她,她瞧不清他的神情,她亦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若隻因着這張相似的臉,何至于如此?
而待他們上了馬車,他亦是坐在了車門近處,留給她一個背影。
馬車轟隆隆地駛過了甯靜的京郊,又轟隆隆地駛過了繁鬧的上京城内,最後停在了上京東南面的昌平街上。
壽長公主府便坐落在前方。
景窈聽聞這壽長公主府原本占地極大,但後來因着壽長公主也不怎麼理世俗之事了,府内也不喜有太多仆從,便縮減了院子,将一部分分了出去,因此現如今這街上還住着幾位退官了的文臣,都是清雅之士,倒也頗為安靜。
便是因着這份清靜,元宵夜處處笙歌的,此處卻是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家家戶門口處燃着的兩隻燈籠沾染了些煙火氣。
而壽長公主府門口的燈籠下,此時已有一位媽媽站在那處,向外張望着。
姬長嬴率先跳下馬車,他伸手向車内邀道:“到了。”
依舊是那樣蒼白的手,依舊在手指末端凝着濃厚的青。
景窈呼了口氣,便抓住了姬長嬴的手,借着力也跳了下去。
不過一個晚上而已,他們之間這般親近,竟已習以為常了。隻待她再擡頭望向姬長嬴,卻見他目光無波,已是轉身面向那位候着的媽媽了。
姬長嬴道:“烏媽媽,叨擾了。”
那烏媽媽長得一臉嚴肅模樣,開口倒是溫和,并不戾扈:“大晚上的,什麼叨擾不叨擾。
“您能想起這邊,長公主殿下便是高興的。更何況,您如今還能想到姑娘名節,倒也算是沒完全忘記……”
話未說完,烏媽媽頓了頓,接着道:“大晚上的,奴婢逾越了,但這一輩兒孫,長公主尤喜歡您,您是知曉的。”
姬長嬴目光便又更柔和了些:“是孫兒不孝了。”
烏媽媽:“孝順不孝順的,與她老人家,也就是願意叨擾她一下,麻煩她一下,像你們這一個個長大了,什麼都往自己心裡憋着,才是讓她老人家心裡憂心。”
說罷這話,烏媽媽便沒再出聲,隻一路引領,安排休憩之處。而這期間倒是未見多少人,想來這壽長公主府真如傳言一般,人丁極少。
景窈心下卻有些奇怪。
雖然他們這般匆忙上門,時辰也着實晚了些,但看樣子這位烏媽媽似乎并不打算帶他們去拜見一下壽長公主。
也不知是何意。
這般想着,就見着一披着翠綠鬥篷的少女提燈往這邊來。
那少女見着跟在烏媽媽身後的姬長嬴,倒也似并不意外,隻輕輕福身道了聲“甯王”,并無多話。
倒是烏媽媽面向姬長嬴開口道:“今夜長公主那邊是翠娥丫頭在陪着。”
這般介紹完,她才與那名喚翠娥的少女道:“長公主年歲大了,大晚上的經不起折騰,明日早上再禀吧。”
“烏媽媽所言甚是,既是甯王來了,長公主殿下必是高興至極,若是現下見了,怕是這一夜都睡不下了。”
翠娥說完,便又福了下身,對甯王道:“那奴婢先告退了,長公主那邊離不了人。”
待那翠娥離了去,烏媽媽才轉過身又與姬長嬴道:“早些歇息吧,既然來了,明日便陪着長公主殿下吃個早飯。”
而姬長嬴更是語氣頗為乖巧地應了聲“是。”
見他如此乖覺,烏媽媽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對一旁的景窈道:“姑娘既來了,便也一起吧。”
“老人家,喜歡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