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還放着煙火,街道上依舊人聲鼎沸。
無人注意的一條側街上,停着一輛挂着黑紗紅綢帳的馬車。
一隻蒼白到泛着淡淡青色的手掀起了車簾,姬長嬴斜睨了一眼站在車窗邊的黑衣侍衛,然後緩緩又放下了手。
許久,車簾内才傳出淡淡的一聲:“自作主張。”
寅瞳啞然:“是。屬下領罰。”
這般,馬車便繼續往前駛去。
馬車行得慢,寅瞳在後面一步步地跟着。
景三姑娘是他看着被擄走的。雖然對面來勢洶洶地十多個人,但其實依着他的功夫,輕而易舉便可以将人給救下。隻是他想着,在景三姑娘身上,救或者不救,都不是他應該做決定的。
于是他也就僅僅是遣了卯月跟上去,護着人安全即可,至于其他的,還得聽主子的。
當然如果主子一時腦子不清醒做了什麼匪夷所思的決定,他也得好生判斷一下要不要擅自采取一些措施,防止主子腦子清醒後追悔莫及。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遵循主子命令無二的好下屬。
方才他說景三姑娘被人擄走了。主子沒追問,但卻也沒将卯月喚回來,那便意味着主子應是準備出手了。
至少,主子在猶豫出不出手。
待馬車行至朱雀門,那隻蒼白的手再次擡起了車簾。
車停,披着暗紅大氅的姬長嬴走到了門前的朱雀銅雕下面,他擡眼看向那座巨型的瑞獸。
“啪——嗒-”
一枚銅珠子落在了瑞獸的腳下圓盤機竅内。
瞬間。
寅瞳便見不着自家主子身影了。
…
景窈被擄到了郊外的一處偏僻破落院子。
确實偏,也确實破。
想來此處許久不曾來過人了,或許連乞兒都沒來求個遮風避雨,真真殺人滅屍好地方。
也是虧他們找得到。
她與安漁被關在這原本就破落的院子的一處偏角雜物房裡。
可謂破上加破。
雜物房,東西卻沒多少,有一堆被子,堆疊在了一起,也分不清是有幾床,上面積着厚厚的灰,還散發着一股黴味。
着實讓人覺得有些惡心。
除了那堆被子,這屋裡還有兩個木桶,也是破爛的,不過幸好并無惡臭。景窈暗自慶幸這并非恭桶,萬一是恭桶可就麻煩了。麻煩不在臭,而是容易緻人生病,也易引來鼠蟲。
西邊牆壁上倒有處透氣的小窗,窗口很窄,還不到一個小臂長。
上面結了道巨大的蜘蛛網,卻沒見着蜘蛛,也不知是潛伏在何處等着獵物。
景窈又看向安漁,這小丫頭其實并沒經過什麼大風浪,但此時瞧着卻是不緊張的。
方才小丫頭有說過:“原本是緊張的,但見姑娘老神在在的,也就不緊張了。”
景窈便是喜歡安漁這種性格,在任何情況下,這小姑娘都能找到個心裡支撐,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人隻要能冷靜,就能謀個後路。
安漁不知自家姑娘又在心裡誇贊了自己一番,她們被關在這裡有一會兒了,屋子外也沒什麼動靜。
她方才趴在地上從縫隙裡望過門外。院子裡有幾個着麻衣扛砍刀的家夥在巡邏。這屋子就這麼一個門,一處窗,地上也是無地洞可鑽,她們若想偷偷溜出去那是甭想了。
所以她也不做它想了,就這麼呆在這處吧。反正姑娘不會真出什麼事,就算姬長嬴不來,她家姑娘還有自己。
人嘛,一旦以自己為底氣,那就可是真真正正的底氣十足了,半點虛都沒有的。
想到這裡,她又在心裡禱告了一番,畢竟今兒個正月十五嘛,天官賜福,藥王除病,真真感謝皇甫老谷主給了她家姑娘這通身的本事。
待心裡将皇甫老谷主從身體健康都叨念到萬壽無疆還未見有任何動靜後,安漁便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于是她挪了挪身子,湊在姑娘身邊與姑娘說起了話。
安漁:“姑娘,你在看什麼?”
景窈:“我們大概是逃不出去了。”
哦。
但天也不能這麼聊死,于是小丫頭又問道:“姑娘可是猜出是誰來了?”
景窈沉思了片刻,回想着被擄來路上那些人的私語,肯定道:“總之不是個聰明的,也不是經常做這事的。”
安漁:“生手?”
景窈:“非常生。”
然後兩人相視,沉默了,心裡有了個猜測。
景窈歎息:“你可還記得之前我同你說的,殺人簡單,可善後卻很難。”
安漁點點頭。
那人是個生手,所以隻找了人将她們擄來,卻沒告知他們下一步該如何。她們就好比貨物,現在扛貨的不知道該放哪裡,如何放,是輕拿輕放還是随便扔了也行。
而且她們是女人。對這種貨物更是得小心再小心。需完璧歸趙嗎?買兇之人是要取人性命還是想采花入叢?
若是取其性命,在乎她倆的清白嗎?在乎屍首被發現嗎?一天?一個月?或者是永久都不要被發現?
這都是問題。
估摸着歹徒就是去解決這些問題了,所以才留了這麼長時間讓她們兩個閑話家常。
這次,連安漁都歎了氣:“着實不聰明啊,但姑娘,咱是不是不應該關注這個啊?萬一那人要将咱們殺了呢?虐殺呢?”
然後景窈就摸了摸手腕。
很好,東西都在。
都說了,大不了都毒死算了。
安漁一見她這動作,心下了然,與她所想果然并無差異。
她就說嘛,她家姑娘一直都有種平靜的瘋感。
景窈此刻心下卻算道,她被擄走的地方離姬長嬴不遠,依她對姬長嬴的了解,不至于不知道,也不至于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