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窈這才坐起了身,歎了口氣:“小女若是睡着,王爺來也就來了,小女若是醒着,倒不知是應大叫,還是半推半就了。”
姬長嬴微揚起嘴角,笑的倒是真心實意,他伸手取下景窈耳朵上挂着的那副毒物:“你倒真什麼都不問。”
他為何而來,為何送她耳墜,又為何收走,外屋的小丫鬟又是為何毫無動靜,她似乎一點都不好奇。
這般性子,也不知是怎樣養成的。
不過這般性子,倒是終與雲苓有了些許不同。
雲苓她,并不是這般沉得住氣的姑娘。
“知道的太多,會沒命的。”小姑娘年歲不大,說話倒是老氣橫秋。
“三番五次頂撞本王,竟說自己惜命?”姬長嬴收好耳墜,又伸手探上景窈的手腕。
“王爺性子好,自會體恤莽婦無知。”小姑娘答道。
姬長嬴這次倒沒再與景窈打趣,隻起身走到屋内的小圓桌邊倒了杯水,随後從袖子裡掏出一紙包,将紙包内的藥粉融入水中。
他将茶水遞給依舊老神在在靠在床上的景窈:“怎的,本王親自送藥,你也不倒聲謝。”
小姑娘伸手接過茶杯:“謝王爺恩賜。”
“嗯。”姬長嬴這一聲拖得頗長,似在表揚她聽話。
見小姑娘乖乖喝下藥,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才問:“不苦麼?”
“苦,”小姑娘老實答道,“但苦就能不吃麼?”
姬長嬴微愣,他這才意識到,這小姑娘性子其實說起來,有些怪。
似乎次次都是孤男寡女,但她都沒抗拒過,一直坦坦蕩蕩,若是換成其他家貴女,說不定都一條白绫勒脖子了。
更怪的是,她似乎對他這個在上京名聲不太好的邪魔連一點懼意都沒有?
他突然地,哪怕她不是雲苓,也不願她落進東宮了。
“景三姑娘,”姬長嬴瞳色微暗,“你可知太子是何人?”
景窈沒想過他居然會提起太子,不過不一會兒她就穩住了心神:“東宮之主,儲君。”
姬長嬴微低了下眸——
竟是自己忘了,那入東宮的機會是她自己費心設計來的。
頓時又覺得一切都沒有什麼意思了。
太子再如何不堪,也畢竟是太子,入了東宮,一朝得寵,是享不盡的尊榮華貴。
“那就提前祝姑娘,前程似錦吧。”
…
睡不着。
往常若是這般,景窈定是要服下一劑藥了,可今夜,一來安漁也昏睡過去了,若是她再服藥,怕後半夜府裡若出個什麼事,這屋裡竟是沒個照應,二來,她也不想睡。
床的内裡壘着幾床厚實的棉被,景窈将腦袋埋了進去。
柔軟。
這是她幼年時養成的習慣,遇上什麼讓她心裡不開心的事,她就喜歡這般将自己埋起來。
娘親在世的時候,她喜歡将自己埋在娘親的胸前,後來去了藥王谷,她就尋一處山洞,将自己的小腦袋埋進雙膝間,再後來,她撿到了小嗚,好像理所應當的,她會在難過的時候将腦袋貼在小嗚的背後。
少年的背脊那時還不算厚實,甚至在最初的那些日子裡瘦得有些嶙峋,她每次貼上去的時候,緊繃的肩胛骨都會硌着她腦門有些輕微的疼。
現在想來,這習慣着實稱不上好。
胸口總覺着有些許的憋悶,算不上疼,也不知是因為殘留下的毒,還是因為心裡難過。
現下姬長嬴待她确有幾分不同,她也知這是因為他在她身上見着了皇甫雲苓的影子,方才他問她的那句“你可知太子是何人?”,她知他言下之意便是若她願意,他可助她脫離東宮。
東宮,龍潭虎穴般的地方,太子,污澤泥濘般的人。
景窈拽緊了手裡的被子……
阿娘……
不怕的,她清楚她回來上京的目的,她從來不曾動搖過。
…
三更梆聲才落下沒多久,刑獄司的門,就開了。
依舊是那兩個獄官,駕着一輛長闆車往城郊而去。
他們身後,刑獄司門内側,巳鸠蹲在地上,望向長闆車離去的方向:“你猜主上今日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一劍封喉,但斷氣卻耗了一個時辰,這是好還是不好?
…
安漁醒後便發現了不對。
雖然姑娘一貫待她親厚,總說讓她夜裡安心好生睡覺,但她平日卻依舊很是警醒。畢竟哪有做奴婢的讓主子來照顧的?更何況姑娘與她有那樣大的恩情,屋内屋外她都得替姑娘守着看着。
可昨夜,她卻一夜未醒,這睡得也太沉了些。
不該,實屬不該。
安漁掀了被子,顧不得還隻穿着一件單薄的裡衣,就起身往内屋姑娘那急急走去,跨過了門檻,卻隻見姑娘斜靠在床邊,雖面色不霁,卻也并不像出了什麼大事。
安漁:“姑娘?”
景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