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清醒過來,洛溫的聲音十足沙啞,瞳孔裡的紅沒有半分掩飾,全是憎惡。
班甯的嘴角下滑,又被自己強硬地挪了回去,依舊是一張笑臉。
“别這麼說……”
洛溫的腦子還十分眩暈,她無力和班甯掰扯多少,沉聲逼問:“這裡起火了,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姐姐你直接就肯定是我做的呢?我也隻是路過……”
利爪伸長,刺破了他的皮膚,流出血來。
班甯的話音哽住,似是妥協了,聲音難得變得不再帶着故意的輕松,十分平穩:
“這是我答應一個人的事情,我隻是履行約定罷了。”
履行?
洛溫的眸子眯起,不相信他嘴裡的任何一個詞語。
班甯的手指蜷縮起來,目光隻能退縮地看向她的唇,蒼白的顔色依舊那麼明顯。
他的姐姐還在強撐着,但依舊不願意相信他,這種信任的缺失……
是他的錯。
他緊緊的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底的掙紮與脆弱褪去。
“也是我精心給你帶來的禮物,我親愛的姐姐。”
禮物?洛溫的眼睛微眯,隻有警惕。
他雙手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在洛溫驚疑不定的眼神中坐起身。
并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手,他緩了緩心跳,眼睛微微彎起,在洛溫警惕的目光中湊近了一點,道:
“我要開始講故事了……姐姐你确定要一直坐在我身上嗎?”
洛溫任由他的靠近并不後退,卻皺起眉。
此刻她已經嘗出嘴裡的鮮血味道,再看到他手掌上殘留的蜿蜒血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的内心幾度掙紮,最終手下的力道微松,起身坐到了一旁。
村子裡很遠的地方已經火光沖天,隻剩下他們所在的附近的屋舍還沒有卷進火海裡,不過也快了。
班甯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個村子裡。你也覺得這個村子和我們鎮子十分相像不是嗎……一望無際的青木林……”
他的目光飄向遠處的青木林,那片蒼翠的樹木并沒有被火焰波及,還在晚風中搖晃出模糊的黑影。
*
六個月前,班甯在岸邊醒來,他沒有被海崖的浪殺死,但心已經死了一回。
但他還不想就這麼死去,于是漫無目的地跟随其他人類遊蕩。
人們并不喜歡他,事實上他從小到大沒見過幾個人對他展露笑容,就連他的母親都對他從沒有笑容。
他甚至被認為是罪惡的象征,隻因為他雪白的頭發和眼睛。
隻有極少數人對他十分溫柔。
其中,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那個從天而降的——姐姐。
隻可惜他親自毀了那一切。
遊蕩的某一天,他鑽進了一個商隊的馬車裡,在那個堆滿了草料的馬車裡他難得沉沉地睡了一覺,卻沒想他們半夜上路,而自己不知來到了哪裡。
他是被水潑醒的,嗆水讓他想起了自己被推下海崖後滿眼的藍色與窒息的恐懼。
他的聲音仿佛幼小的獸,嗚咽着嗓子,仍在夢中的思緒讓他隻想哭泣。
“姐姐……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
所以,不要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夢外的世界裡,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似乎喝止了其他人向進行更過分的舉動。
随後,他的眼淚混雜着滿頭的水,被一隻溫暖的手指抹去。
這舉動太熟悉……
是她嗎?
班甯突然有了睜開眼睛的勇氣,光線模模糊糊的,他那雙白色的眼睛看任何東西都不清楚,隻能看到很近的物體。
于是那樣一隻手掌上布滿傷疤的、屬于女性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那隻手輕撫他的臉頰,女人的聲音十分清澈溫暖。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孩子……你來自哪裡?”
班甯停止了哭泣,張了張嘴唇,卻無法發出什麼聲音,哽咽又破碎的音節從唇邊發出:
“我……無處可去。”
“是嗎……那你,願意和我走嗎?”
班甯感受到那隻溫暖的手擦上他的眼睛,力道不輕,卻讓他感到十足的安穩。
“我……可以嗎?”
女人似乎被逗笑了,緩了一會才回答道:
“當然可以。”
班甯試着露出一個微笑,那是他十分确定的、他的姐姐洛溫最心軟的笑容。
他的手掌被女人牽起,他似乎繞過許多人,那些人倒抽冷氣的聲音就在身後,仿佛在驚歎什麼。
班甯知道他們在驚歎什麼,無非是他的瞳孔是銀白的顔色、無非是他過于異于常人的外表。
因此,他十分好奇,這個願意帶走他的女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居然并不害怕這樣詭異的他。
但他能做的也隻是将手握得更緊,仿佛那是自己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