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路奔波的緣故吧，困倦不堪的我們趴在體育館的長椅上睡了許久。

也不知道是到了什麼時候，漸漸靠近的拍擊籃球時所發出的聲音驚擾了自己的美夢，睡意朦胧之際，我終于察覺了此處多了不少熱愛體育運動的人。正當我準備帶着小玖一同離去的時候，才發覺她并不在我的身旁。

完了，她該不會是跟着七墨一同離去了吧？否則她也不會自行走掉的！

我暗自責怪小玖真是絲毫不念舊，别人稍微對她好一些便跟着人家離開了，改天若是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呢！可事實上，我的内心竟然滋生了些許安心，我終歸是要離開人世間的，若是能在離别之前替她尋得一個好去處的話，倒也能少些牽挂。七墨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女孩，她大抵會好好照顧我的小寶貝吧！

可遺憾的是，小玖與我之間從未有過正式的道别。

我慢悠悠地飄出了體育館，留意到那些擦肩而過的行人大多都是三五成群，仿佛形單影隻的就隻有我一個。

太陽方才降落至地平線以下，一幢幢高樓大廈阻隔着每一束試圖遠望的視線，淡粉色的細碎雲朵散落在樓宇之間，城市裡穿梭而來的晚風輕輕掠過我的臉頰，偶爾還會遺留一絲絲疼痛感。即便沒有彤紅的晚霞籠罩着天空，卻也不會覺得是辜負了這個日落時分。

夜幕漸漸籠罩着雲州城，街道兩旁的燈光照亮着前行的路，電線杆上的紅燈籠還沒有撤去，大抵是因為人類還在懷念着年的味道而不願摘除這份美好吧。我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擦肩而過的大多是身着毛呢大衣的行人，有些甚至是裹着厚重羽絨服出門的，我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卻始終猶豫着不肯向前。

從前每每遇到類似這般開盲盒一般的選擇題時，小玖都會在佯裝着思索很久之後胡亂地指出一個方向，還非要說自己是憑借着靈感尋來的好去處，事實上這隻是她的一頓胡謅而已，因為她所憑借靈感得來的很多地方都是一片荒涼的無人之處。

向左，向右，向前走？

漫無目的之際，我隻好将選擇權交給“概率”二字了。隻是交由概率并不是依舊什麼扔硬币或是抽簽兒一類的小活動，而是簡單地跟在人潮走，人類在口語中管這叫“随大流”！不過事實證明，人們喜歡随大流是有原因的，隻因沿着他們所提供的方向繼續向前時，所途經之處的确要比其他的地方有趣許多。

在星巴克咖啡店前的台階上坐着不少人，他們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然後跟着節奏左晃右晃，可最引人注意的卻是站在台階底下的那個大男孩。他站在立麥前，懷裡抱着一把木吉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演奏之中。

“這首歌是薛之謙的《紳士》！”

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女生尖叫起來，在隻聽到前奏的時候便能知曉這首歌曲的名字，我猜她即使不是薛之謙的粉絲，那也一定是他的忠實聽衆，否則至少得等到副歌部分出來之後才有可能猜得出歌名吧！《紳士》诠釋了傷悲的愛情真谛，将付出真心之人在感情裡的小心翼翼悉數表達，隻是它的詞和曲似乎并不符合翻唱者二十來歲的年紀才對。我也是一個喜歡音樂的人，不過這種喜歡隻能體現在傾聽方面，畢竟五音不全的自己也從未嘗試過拿起麥克風，也從沒有去KTV唱歌的經曆。若不是自己太喜歡聽歌的緣故，我斷然不會在這種高分貝的場所選擇了駐足。

一曲唱罷，台階上有的觀衆會不禁落淚，也有人會用手機記錄着合唱時的欣喜之情，在這個令人陶醉的時刻，我們都在盡情地享受着屬于自己的人生。

“我想聽現場版的《鲸落》！”

就在這時，台階上有人大聲地喊出了這句話，在場的很多人都吃驚地看向方才喊話的那個人，心想這家夥一定是瘋掉了。人們常言中的“流浪歌手”的确是擁有一副好嗓子，也熟悉很多歌曲的演唱方法，可他們翻唱的大多是流量歌手的熱門曲目，亦或者是當下最流行榜單的歌曲，就像《鲸落》這般小衆再小衆的歌曲大概率是不會唱的，很多歌手甚至都不曾聽過這首歌！看着大家懵懂的眼神，顯然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知曉的這首歌，因此我願稱之為極小衆歌曲！

台階前的大男孩依舊抱着吉他，面部表情卻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神裡有震驚也有意外，然後看着方才說話的那個人問道：“你當真要聽《鲸落》？”

“對！”那個人斬釘截鐵地說道，“這首你能唱不？”

“那必須能啊！”男孩自信地答道，“這次我不播放伴奏，就用手中的純吉他伴奏，為你們彈唱這首歌！”

後來我才知道坐在台階上大聲點唱的那個人其實是男孩的忠實聽衆，而《鲸落》便是男孩的原唱歌曲。他點《鲸落》是為了幫男孩打歌，而男孩彈吉他伴奏是為了他們能更清晰地聽見歌手的聲音。

我人生第一次聽這首歌便是原唱歌手的純吉他伴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别樣感覺。

坐在台階前聽歌的人不算少，可有的隻是一時興起才坐下來的，還有人是因為走累了決定坐下來歇歇腳，但鮮少有人是因為對歌聲感興趣才選擇了駐足！

18歲的我是一個對夢想毫無概念的人，家長和帶教老師們總是将“學習”挂在嘴邊，囑咐我們的言語大多也不會脫離這兩個字，好叫孩子們以為讀書和學習才是我們此生唯一該做的事情。放寒假以前，班主任老師讓我們利用學習之餘的時間來思索自己的夢想，因為高中畢業後志願填飽的情況很大程度上決定着将來的就業方向。我依着他的意思認真思索了許久，卻隻能憋出一句“我想一直讀書”的答複來。

很可笑吧？

若是此刻的你已是事業有成或者已經找到了此生所追尋的理想，在聽到有人要将一直讀書作為畢生夢想之時自然會覺得荒唐可笑，畢竟我們是存活于世間的人類，衣食住行和柴米油鹽才是生存下去的資本。可惜啊，18歲的我們對将來之事毫無想法，且日日被灌輸着努力學習，師長們居然還要求我們能對未來有個合理的規劃，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啊！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這家咖啡店的門外唱歌了，你們還有什麼想聽的歌？我一并都唱了，畢竟像我這樣籍籍無名的歌手，自然也不用擔心歌曲的版權問題……”男孩望着台階上的我們問道，隻是他的話中帶有自嘲之意。

“啊？為什麼？”

在聽到男孩以後不會在這裡唱歌的時候，衆人的反應都是問一句為什麼。坦白說，我們并沒有多少好奇心去關注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自然也不會在意他人如何決定自己的未來，那句為什麼也不過是脫口而出的附和罷了。

“你唱歌挺好聽的，為什麼不再繼續堅持唱歌了呢？”

男孩笑着調侃道：“其實有些時候吧，真的挺讨厭别人誇我唱歌好聽的，曾經無數個想要放棄的時候，身邊總會有人這樣鼓勵我再堅持堅持，說一句話固然容易，可又有誰會在意我這五年是怎麼過來的呢？不過這一次我依舊會聽你們的，繼續唱歌！”

男孩說得似乎有些道理，那些人無關痛癢的一句話便要我們賠付好幾年的努力，最可悲的是我們真的将這句話放在了心上，明知道所有努力都隻是枉然，卻還是選擇了孤注一擲！若你覺得這是愚蠢也好，認定他倔強也罷，反正這便是男孩想要的人生。

加油！

“明天天亮以後，我就會搭乘前往麗江的火車，去參加民謠音樂季！”男生繼續解釋道。

起初我以為男孩去麗江參加音樂節是要去見自己喜歡的歌手沈以誠，還暗自嘲笑他也是一個追星族呢。後來才明白他是去麗江參加音樂節的，是以歌手身份站在舞台之上的這種方式出現在麗江民謠音樂季裡。

一個觀衆喊道：“那以後若是再聽你的現場是不是得買票支持了？”

另一個觀衆喊道：“那以後就是大歌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