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琴生正唱到前朝皇帝倉皇逃走,而妃子率兵追殺,在一處荒山野嶺中找到他。
他一改先前神情,神色殺伐果斷,動作用力唱腔铿锵,走到前朝皇帝面前,從身側抽出尚方劍,橫于皇帝頸側,唱到:“陛下貪淫無度,民不聊生,今日便将你斬于馬下!”[1]
唱罷長劍一橫,血光飛濺。
台下衆人拍手叫好,謝濟微卻覺得不對。為求逼真,先前台上便用了道具來模拟妃子父兄被殺時的慘狀,然而這一次卻和之前不太像,有點……有點過于真實了。
隻見皇帝頹然倒地,身體在地上磕出一聲重響。
這顯然不是戲中應該出現的橋段,衆人漸漸察覺不對,一時安靜了下來。
謝濟微閃身上到台上,隻見演皇帝的那人身體抽搐,捂住自己的脖頸,大量的鮮血從他指縫中漏出來,浸濕了厚重的戲服。
謝濟微心中一緊,卻見一步之遙的琴生怔怔望着那人,手中長劍鮮血淋漓。似乎被謝濟微驚醒,他竟然重新擡起了手,血紅色的霧氣從劍身瘋狂地湧出來,包裹住琴生,随後那把劍徑直向謝濟微刺來!
那一瞬間,琴生身上的怨氣甚至比整個鎮子裡加起來的怨氣還要濃。
謝濟微矮身避過,撿起角落裡的一根木棍橫在身前一擋。
那把劍鋒利無比,輕松地将木棍削為兩截,又朝謝濟微刺過來。
然而謝濟微身形變換,接連避過幾劍接近琴生面前,随即用那把隻剩下一半的木棍在琴生腕間重重一敲!
琴生吃痛,長劍脫手,“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琴生身周的血霧瞬間消失,他如夢初醒,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下一秒,磅礴的靈力從他指尖傾瀉而出,以他為原點,飛速向外擴散。
靈力經過地上那人,猙獰的傷口瞬間停止流血,血液倒流,傷口迅速愈合;擴散到台下,衆人神色由驚慌失措變得拍掌叫好,又變為平靜;而謝濟微感覺有一種力量想要推着她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她運轉靈力,停在了原地。
然而除她和琴生之外的人,都仿佛經曆了時光倒轉,逆轉回了不久之前。
“奇怪,怎麼結束了這麼久還不走?”
“唱得太好了……”
“快點回去,我還要去做飯呢!”
衆人紛紛起身,接二連三地離開,而台上的其他人也開始收拾場景,很快人去樓空,隻留謝濟微和琴生站在台上。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唯留琴生盛裝華彩,身影寂寥蕭瑟。
他垂頭沉思片刻,轉過身對謝濟微道:“又見面了。”
謝濟微道:“琴生?還是'抱琴仙君'?”
琴生一笑,便是默認了,他道:“多虧你出手相助,再晚一點,便是大羅神仙現世,也無能為力了。”
謝濟微道:“剛才那一招,可是封榮仙君所創'枯木逢春'之術?”
琴生道:“正是。我雖不是仙君門下弟子,但得仙君青睐,授得此術。”
謝濟微微微一怔,又聽琴生道:“我觀你不過築基,卻不受怨氣影響,反而還能行動自如,不禁想起一位故人。我當時走火入魔,怨氣攻心,即将失去神智之時,便是她給了我一劍。”
謝濟微心中一跳,仔細看琴生眉眼,然而他臉上妝容濃郁,完全掩蓋了他原本的面容。
琴生仿若未覺,繼續道:“你既知封榮仙君,那麼應該也知她的弟子。那人便是她的大徒弟,破厄仙君。”
這人竟是段箫。
謝濟微和他隻有數面之緣,自從那日入夢之後,段箫醒來,自請下山曆練心性,她便沒有再見過他,沒想到再度重逢之時,段箫已然與從前截然不同。
琴生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劍,将它身上的血迹擦幹捧在身前,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抵住劍尾,神色溫柔:“别擔心,我不會再失控了。”
那柄劍上的血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沉寂無比,和其他的劍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劍上卻有隐隐透出一種妖邪之氣,那是經年累月,被無數亡魂浸染才會形成的妖劍。
謝濟微心中已有猜測,道:“這把劍不是唱戲慣用的劍,上台前曾被換過。”
“不錯,”琴生道,“這是真的尚方劍,劍下亡魂無數。其中有兩人最為人稱道,一個是太祖的父親,一個是前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