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庾孟金自認他比那蠢物,多了幾分把握:
其一他實是無辜;其二他很誠實,他不像那兵,言涉江湖大論俠義、卻身披官甲;其三,他很年輕,與天保掌門及他門下五位小堂主一樣的年輕。
天保按下左手,看向席末處挺身而立的年輕人。
庾孟金自行從座席上走出,站定在席間狹長空地的下方,向上方天保,恭敬地行了一個江湖禮:
“天保盟主,我叫庾孟金,嶺南寄春镖局少主。”
“镖局?倒算是自食其力,比那些诓騙信徒、無恥斂财的寺廟強。”
天保左手一招,放在惠覺大師桌案上的那一盅酒,便淩空飛至他手中。在座下一雙雙驚恐不定的目光裡,天保慢悠悠啜了一口酒,慢慢地品,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兀自問道:
“下一次論劍大會,在何處舉行?”
庾孟金立即答:“益州!”
天保笑:“她揚州霍家,開了個好頭。”
以往論劍盛會,皆是在“名山之巅”論劍。直至禍水夫人向全江湖發來決戰書:近來武林實在無聊,要不,你們比出個“武林盟主”,來與我一決雌雄。
占據各大名山巨嶽的名門大派們,不是不敢承辦此次論劍大會;英雄們不怕死,唯獨不願“輸”。
若在本派地盤上,選出的那一位武林盟主,最後竟輸給了那個“禍水”,日後江湖提起本門派,不是人傑地靈之風水寶地,而是“禍水高漲”之轉折漩點。
于是乎,承辦“論劍大會”此等殊榮,這一樁危險買賣,落在了揚州霍家。彼時秋柔兒尚未成為萬人尊敬的“霍姥太君”,但她已然是“維揚第一風月主”:揚州半城酒樓、樓下半河花船,皆是她霍家産業。
她不惜萬金,辦成了這一場前所未有的江湖盛會,她要親手替禍水,造出天下第一華美的棺材!
庾孟金以他年輕人獨有的真摯的自信,補充道:
“天下人皆道’揚一益二’,然下一次益州論劍,乃西川布商、茶商、鹽商三大家合力舉辦,必定會比上一次揚州霍家的,更加盛大輝煌!”
庾孟金進一步向天保介紹起與他同樣年紀的朋友:“益州第一織錦富豪,陳家郎君,亦在此宴。”
庾孟金轉頭看向陳家小郎君,示意他出來向天保問好。陳郎君一身錦衣軟靴,哪堪禁受天保這一股回天倒日、吸雪呼霜的強烈氣場,他努力不顫抖地站起身來,便再不敢走出去與天保面對面。他站在席間,動作頗為生疏地遙遙向天保行了個江湖禮。
天保似看非看、似聽非聽、似理不理,他二指晃悠悠夾着那一盅酒,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益州論劍,我萬華派,将有四人登場。”
莫說比劍入場券,那揚州高樓上觀看論劍的席位,都是一座難求,萬華派竟然一次要占四……商人敏銳的盈利本能,使得陳郎君為之一振,亦是說,四年後,成都将會迎來四位嶄新的“天保”!
若這其中一位“天保”,穿上他陳家的織錦,登上萬人矚目的論劍場……陳郎君已然聽見了銅币源源流入錢庫的清脆叮當響,他急忙又做了個江湖禮:
“能接待萬華派四位少俠,實乃我益州殊榮!”
陳郎君擡起頭時,與他朋友庾孟金,默契而欣喜地對上了眼神:大收獲!朋友,同富貴、共成名!
座中英雄豪傑,似是稍微能舒一口氣,既然四年後,還能舉行益州論劍,即意味着,今日天保不會将全場人屠殺殆盡。但江湖的未來,将愈發灰暗:
天保在揚州那一劍,已然驚世駭俗;四年後,他萬華派四大堂主,又該如何震江撼湖、毀天滅地?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那五個少年。
庾孟金和陳郎君,皆一眼相中了華服金刀的夏時,此人眉眼含笑、臉龐秀緻、風度神爽,是五人中,最有可能與他們成為“朋友”的人。
以惠覺大師為代表,諸多武林前輩,則将梅傲天與那一條渾身黑布緊裹的白睛兇犬,視作大患。
節帥再也無法忍受他面對天保時本能一般的無能為力的懦弱,他隻想盡快逃離這場恐怖血宴。
“嘩啦啦……砰!”
正如祭奠逝者那樣,天保将那一盅酒,祭灑在地,接着将酒盅遠遠一抛、酒盅應聲而粉碎:
“禍水既逝,這一個武林盟主,我不稀得當。”
座下英雄豪傑面面相觑,似乎,沒太聽懂。
天保足尖徑直一點,飛身離席:“四季堂主,随我來,我歸隐之前,有些好玩東西,要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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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們接過《春》《夏》《秋》《冬》四本秘籍,蟄伏在雲夢湖群,各自修煉起各自的“萬華神功”。
即是在這修煉期間,秋風惡教會了梅傲天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