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花闆。"彌聲爾壓低聲音道。
衆人擡頭,隻見穹頂上懸挂着108盞酥油燈,排列成曼陀羅圖案。但與尋常酥油燈不同,這些燈焰呈現出詭異的青白色,将整個房間映照得如同水底。
蒲雙雙突然抓緊原曲的手臂:"那些燈...沒有熱量。"确實,盡管燈火通明,房間卻冷得像冰窖,呵出的白氣在眼前凝結。
周既初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着青光:"地面上的陣法...像是某種鎮壓用的。你們看那些鎖鍊——"
八條粗重的鐵鍊從房間各個角落延伸而出,全部彙聚向陣法中央。那裡擺着一張矮幾,上面散落着銅鈴、金剛杵等法器,還有一隻已經幹涸的墨碗。
"這裡不久前還有人..."傅秋筝蹲下身,手指輕觸地面一道新鮮的拖拽痕迹。
就在此時,陣法中央的空氣突然扭曲了一下。衆人屏住呼吸,看着一個黑影緩緩顯現
"退後。"傅秋筝張開雙臂将衆人護在身後,佛珠上的裂痕又多了幾道。
那人影動了動,緩緩擡頭。當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周既初倒吸一口冷氣:"桑決多措?"
确實是桑決多措,卻又全然不是他們記憶中的模樣。
他雙眼赤紅如血,淩亂的黑發間隐約可見幾縷銀絲,蒼白的臉上挂着濃重的黑眼圈。黑色藏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鎖骨處一道猙獰的傷疤。最令人心驚的是他周身纏繞的黑霧,如同活物般在陣法範圍内遊走。
"過來。"桑決多措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他招手的動作牽動腕間鎖鍊,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
沒人敢動。蒲雙雙死死抓住原曲的衣袖,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裡。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原曲鼓起勇氣問道,聲音發顫。她想起夢裡那個沉穩可靠的桑決多措,與眼前這個陰郁危險的男人判若兩人。
桑決多措的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微笑:"我知道你們怎麼來的。"他的紅眼睛掃過每個人,最後定格在原曲臉上,"可以讓你們走。"他頓了頓,"但要留下她。"
"不可能!"傅秋筝厲聲喝道,佛珠突然迸發出刺目的金光,"我們一個都不會少!"
桑決多措眯起眼睛:"我最讨厭...不聽話的人。"
他輕輕一揮手。
"傅秋筝!"原曲尖叫出聲,卻看到傅秋筝的身體突然軟倒,緊接着是周既初、彌聲爾、蒲雙雙、薛雪、謝霖回...他們像被抽走靈魂的玩偶般一個接一個倒下,然後在觸及地面前詭異地消失不見。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原曲撲上前去,卻在陣法邊緣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
"送他們回去了。"桑決多措歪着頭看她,紅眼睛裡閃過一絲原曲熟悉的溫柔,"别擔心,他們會忘記這一切。"
原曲的眼淚終于落下。她隔着陣法與桑決多措對視,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鎖鍊另一端深深紮入地面,而那些黑霧正試圖向外擴散,又被陣法壓制回來。
"你到底怎麼了?"她哽咽着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桑決多措沒有回答,隻是伸出蒼白的手:"過來。"
某種直覺告訴原曲應該逃跑,但雙腿卻不受控制地向前邁步。當她踏入陣法的瞬間,那些朱砂符文突然亮起血光,鎖鍊劇烈震動起來。
桑決多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懷中。原曲僵住了——他的身體冷得像冰,卻帶着熟悉的藏香氣息。
碰到原曲手腕的瞬間,他染血的指尖突然頓住了。那雙赤紅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她腕間那根已經失去光澤的紅線上。
"原來是它帶你來找我。"桑決多措輕笑一聲,聲音裡帶着某種原曲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你一定想讓我教你怎麼活下去吧。"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拂過耳垂,原曲渾身一顫,桑決多措怎麼知道她剛才的念頭?
沒等她回答,桑決多措突然松開她,從懷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樸的短刀。刀身漆黑如墨,唯有刃口一線銀光。
"這個可以撕裂萬物。"他将刀柄塞入原曲手中,指尖在她掌心短暫停留,"包括..."
他的話語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原曲這才注意到他藏袍領口有新鮮的血迹。
"你..."原曲剛開口,就被他輕輕吻在眉心。這個吻冰涼如雪,卻讓她的意識瞬間模糊。
"記住,"桑決多措的聲音越來越遠,"不要被夢境..."
黑暗吞噬了原曲的視線。
原曲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讓她立即閉上眼。耳畔是熟悉的藏族民歌,鼻尖萦繞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醇香。
"醒了?"洛桑的笑臉出現在視線裡,他手裡端着木質酒杯,"你們漢族人酒量不行啊,才三杯就全趴下了。"
原曲撐起身子,發現自己和同伴們橫七豎八地躺在酒館的卡墊上。窗外,夕陽将八廓街的石闆路染成金色,轉經的老人影子被拉得很長。遠處雪山巍峨,雲層在山腰纏繞如哈達。
"我們...一直在這裡?"原曲聲音發幹。
"可不嘛,"蒲雙雙揉着太陽穴坐起來,"說好來體驗藏式酒館,結果咱們一個個睡得跟死豬一樣。"
謝霖回打着哈欠:"我做了個特别長的夢,但一醒來就忘了..."
隻有傅秋筝沉默地望着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腕——那裡有一圈淡淡的紅痕。
原曲低頭,發現那把黑色短刀不知何時已經藏在了自己腰間,被藏袍遮掩得很好。
"來,小菜雞們,喝點醒酒茶。"洛桑給每人倒上熱茶,茶湯在夕陽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原曲捧着茶杯,溫熱透過陶瓷傳到掌心。街角一隻黑貓輕盈地躍上圍牆,金黃色的眼睛與她短暫對視,又迅速消失在陰影中。轉經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與酒館裡的歡笑聲交織在一起。
她突然想起桑決多措最後那個冰涼如雪的吻,和那句未說完的話。指尖悄悄觸碰腰間的刀柄,金屬的寒意讓她确信那一切并非幻覺。
窗外,一片枯葉飄落在窗台上。風起時,葉子翻了個身,露出背面蛛網般的紋路,好像他們那些光怪陸離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