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境。

一隻雪鷹飛離雪松，樹枝回彈，簌簌抖落積雪。雪鷹振翅飛翔，視野逐漸拔高，三百公裡的雪山山脈連綿起伏，群峰聳峙，皚皚積雪覆蓋着山脈，仍有陡峭山峰的黑色岩石裸露出來，黑與白的色彩碰撞，構成了雪境的主色調。

自從進了北境的地界，修女三姐妹就跟瘋了一樣。

雖然被北境的寒冷氣候凍得直哆嗦，隻能縮在布琳希爾德的小房間裡抱團取暖，還是要掀起簾子一邊哆嗦一邊歡呼雀躍，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是雪。

開始隻是零零碎碎的積雪，越往北走，積雪越厚，天空中也下起了鵝毛大雪。薩琳娜還算穩重，沉得住氣，隻是掀起簾子看雪；希貝兒最小，想下去玩雪又怕冷，凍得臉頰通紅眼淚汪汪的。

西維亞是劍士，常年鍛煉，身強體壯。她掀開簾子，被寒風一吹，也隻是閉了閉眼，下一刻就撒歡式地跳下戰車，沖進雪地裡一通亂滾，還撿了積雪胡亂揉了個雪球砸過來。

薩琳娜一側身，希貝兒一低頭，雪球正中布琳希爾德面門，碎成一堆雪渣。本來在打哈欠的布琳希爾德大怒着爬起來，薩琳娜和希貝兒還以為她是生氣被砸到，沒想到她說：“豈有此理，這也叫雪球嗎？”

說完，布琳希爾德就從戰車邊緣跳下，黑皮混血精靈盡管仍然是精靈之森那副抹胸短袖穿搭，在這冰天雪地裡卻并不覺得冷似的，沖進雪地裡，團了個雪球就朝西維亞砸去。

西維亞沒躲過，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倒也不生氣，過來請教：“愛爾芙，怎麼團的這個雪球啊？”

布琳希爾德氣消了大半，蹲在雪地裡教她怎麼團出又圓又結實的雪球，西維亞很快掌握了竅門，變身雪球制造機，一個又一個雪球朝薩琳娜跟希貝兒砸去。

希貝兒被砸得抱頭亂竄，四處躲藏，薩琳娜直接拎着她下車沖進雪地，暴打西維亞，沒想到西維亞戰鬥力驚人，以一對二還能不落下風。

還好有布琳希爾德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亂分子在，一會兒合力對付西維亞，一會兒看西維亞弱勢又馬上掉頭對付薩琳娜和希貝兒。

四個女孩在雪地裡嬉笑打鬧，最後是西維亞無差别攻擊，一個雪球砸中了安東尼大主教的眼眶，才被驚慌失措的安西娅老師喝止。

修女三姐妹灰溜溜地回了魔晶戰車上，布琳希爾德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艾爾維拉，身形一僵，假裝很忙地回去魔晶戰車上乖乖躺好了。

她剛躺下，艾爾維拉就掀簾子進來了，她隻好翻身背對艾爾維拉假裝睡着，大氣不敢出，誰知下一秒，一雙手抓着她坐起來，艾爾維拉垂着眼，神色冰冷：“玩得開心嗎？”

布琳希爾德扔開被子，很用力地“哼”了一聲，艾爾維拉眉頭微皺，重複了一遍：“玩得開心嗎？”布琳希爾德堅持用下巴看着艾爾維拉以表示她的抗争：“是的，玩雪玩得很開心，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我下次還要……唔………放開我……”

艾爾維拉不等她說完，動作娴熟地拽過毛毯兜頭蓋臉地人層層包裹住，如同襁褓包裹住一個嬰兒一樣。布琳希爾德哀嚎連連，天知道她是怎麼用一張這麼小的毛毯把一個成人包成這樣。

艾爾維拉把人包好放在床上，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張大毛毯蓋在布琳希爾德身上，布琳希爾德不得不像無脊椎動物那樣蠕動着想要掙脫，艾爾維拉卻很滿意地拍了拍她：“好好休息。”

“艾爾維拉！”布琳希爾德大喊。

艾爾維拉正掀起簾子準備出去，聞聲回望，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漆黑的雪夜作為背景，襯得艾爾維拉的神色也多了幾分陰沉。

布琳希爾德固執地望着她，姿态狼狽卻神情堅毅：“我說過，不要再拿我當小孩子看待了。”

艾爾維拉沉默地看着她，過了許久才“嗤”地笑了一聲，低沉着聲音質問：“你覺得你自己長大成人了嗎？”

她總是如同蔚藍色天空一樣空曠的眼睛裡醞釀着一場風暴：“你告訴我，你認為自己背棄我的指引，加入黑暗陣營，就能證明自己有思想有主見，不是任我擺弄的布娃娃了？”

她放下簾子，氣息像北風一樣凜冽：“你所謂的成人，就是故意和我做對，反駁我，惹下一堆爛攤子，把事情鬧到無法解決的程度，然後呢？”

布琳希爾德沉默，艾爾維拉嗤笑一聲：“……然後你覺得自己解決不了，但是又不想向我認錯，所以就放棄抵抗，用死亡來解決問題是嗎？”

布琳希爾德低下頭，過了好久，才說：“我說的是你現在如何對待我的問題，你不要逃避問題！”

“逃避問題？”艾爾維拉默默看着她，眼眸裡的風暴慢慢消散，她搖了搖頭：“逃避問題的不是我，是你。”

布琳希爾德扭過頭，用後腦勺對着艾爾維拉，也不說話，艾爾維拉看了她一陣，還是走過來把她解開，但是把兩張毛毯都牢牢蓋在她身上，還把被角掖了進去。

“你像七歲時一樣愛玩雪，”艾爾維拉語氣生硬：“你忘記那年雪有多大，你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上用餐時隻吃了一隻小面包。等我半夜去看你的時候，你都燒得意識模糊了，後面在拉斐爾醫生那裡待了整整半個月，拉斐爾醫生都說了不能再讓你玩雪了。”

“那都是我七歲時候的事了，”布琳希爾德把頭埋在被子裡，聲音含糊：“我都二十七歲了，拉斐爾醫生都變成白胡子老爺爺了。”

這份醫囑已經過期二十年了。

艾爾維拉卻表現出驚人的固執：“要聽醫生的話！”

布琳希爾德依舊拿後腦勺對着艾爾維拉，艾爾維拉有些失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