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明亮如清晨露珠閃爍
群山環繞,風雪呼嘯
山啊,風啊,雪啊,
它們說,我們一無所有啊
唯有将我們贈送給你
從此凡有山脈,風雪過處
都将是你永久的歸宿啊”
空靈聖潔的女聲在甯靜的山谷裡回蕩,餘音袅袅,不絕于耳。歌聲完了,艾爾維拉剛要放手,布琳希爾德伸手攔住,她說:“再等等。”
察覺到手指下面的濕潤,艾爾維拉頓了頓,繼續用手遮住布琳希爾德的眼睛,她低頭輕聲說:“這是你的誕歌了。”布琳希爾德聳了聳鼻子:“還要聽!”
艾爾維拉從善如流,低頭重新吟唱起來。
精靈空靈的歌聲穿過山谷,穿過火海,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精靈聖殿前,一臉淡漠的精靈祭司耳尖微動,猛地轉頭望向聲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動:“精靈誕歌——,是奧羅拉嗎?奧羅拉回來了?”
身旁有精靈冷漠地回答:“不,不是奧羅拉,奧羅拉已經死了。”
還有精靈仔細辨别了一下聲音,揣測說:“是精靈誕歌,聽聲音好像是剛回歸的那位冰雪精靈的,她在唱誕歌?”
精靈祭司的神情逐漸灰暗下去,可惜沒有人注意到。
這邊的艾爾維拉為布琳希爾德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布琳希爾德臉上不再濕潤,她才放下手。布琳希爾德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中午的太陽一樣灼人眼球。她的笑容,遠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艾爾維拉,艾爾維拉——”
她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圍着艾爾維拉不停轉圈以示自己的開心雀躍。艾爾維拉伸手,替她扶正頭頂的花環,然後對她說:“走吧。”
布琳希爾德疑惑:“走?走去哪裡?”
艾爾維拉聲音柔和:“離開這裡,離開精靈之森,可以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生活,不要去城鎮與村莊,遠離人群……”
布琳希爾德雙手抱胸:“給我一個理由,除非你讓我心服口服,否則我是不會走的。”
艾爾維拉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離開這裡吧,這裡是精靈之森,這裡面發生的任何事都跟你沒有關系,你又何必趟這趟渾水呢?”
艾爾維拉苦口婆心,但布琳希爾德隻是眯了眯眼睛,并沒有聽進去,她突然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艾爾維拉一愣,布琳希爾德已經蹲下身,伸手就要解艾爾維拉的白袍,艾爾維拉反手一推,卻被布琳希爾德抓了個正着,按在精靈母樹的樹幹上,另一隻手已經靈活地解開了艾爾維拉的長袍——
艾爾維拉長袍下,上身就穿着一件寬大樹葉裁成的抹胸,解開長袍,白皙的肩頸全部暴露在陽光下,在她的胸口處,一簇黑色的火焰搖曳着。
“這……”布琳希爾德瞳孔收縮,腦海裡浮現的是精靈少年被火焰吞噬的畫面。
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清晰地認識到,艾爾維拉也會死的。
艾爾維拉默默地扣好長袍,表情淡漠:“沒什麼的,所有生靈都不過是來世間走一遭,都會有回歸神的懷抱的一天。”
布琳希爾德想說些什麼,張開嘴隻覺得喉嚨嘶啞,什麼也說不出,最後跪趴在地上,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她在害怕。
艾爾維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呐,布琳都長得這麼大了,要勇敢啊。”
“對不起,”艾爾維拉頓了頓,說:“抱歉,這句話我早就該說的,還是遲到了二十年。我想,我應該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走後,慢慢地,我才知道,我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夠好,我隻是把你養大,但是我沒學會怎麼做一個母親,很多知識都沒有教給你,你後來吃了很多苦吧,都怪我……”
艾爾維拉輕輕捧起布琳的臉,揩去她臉頰兩邊的淚水:“你離開伊斯特芬城後的冬天,城裡沒有彩色的風筝了,那時候我才知道,布琳到底有多重要了。我會想起來以前,記得你剛到我身邊的時候還很小,總是會生病。我夜裡過來看你,摸到你手腳冰涼,就把你抱回我那裡,把你手腳捂熱,那時候你會靠在我懷裡,跟我講你做了什麼夢……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後來什麼都不肯跟我講了……”
她聲音顫抖:“……是後來讨厭我了嗎?”
“不——”,布琳希爾德握住了為她揩去眼淚的雙手,望向艾爾維拉,目光灼灼:“不是讨厭,是愛——”
她抓住艾爾維拉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讓艾爾維拉感受胸膛裡的那顆心跳得有多快。艾爾維拉一向淡漠的神情終于變了,寒冰凜冽的雙眸仿佛春暖雪融波光粼粼,她有些震驚,下意識想要抽手,卻被布琳希爾德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布琳希爾德撇頭避開和艾爾維拉對視:“你不是問為什麼嗎?這就是原因——我已經不能再把你當成母親來看待,我也不希望你把我當成女兒,我要你看着我,不是母親看女兒,而是一個女人看另一個女人,我已經長大成人,但是你一直還當我是那個牧羊的小女孩。”
艾爾維拉低着頭,看不清表情,隻是慢慢收回手,布琳希爾德一直看着她,但是最後她隻是搖了搖頭,說:“太遲了。”
“不,”布琳希爾德直直看着她,“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我要你下葬時都是以布琳希爾德伴侶的名義。”
艾爾維拉沒說話,布琳希爾德不知道她是面對死亡感到絕望,還是對她們這段關系的難以接受,但沒有關系,如她所說的,連死亡都不可撼動她的決心。
她牽起艾爾維拉,輕聲說:“走吧,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