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開春了,怎的她的手還如此之涼?
連燕寒昭自己都未曾察覺,面眉被不自覺地攏了攏。
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将豆糕遞過去,盡量不讓自己像剛剛那般嚴肅,放低了聲音:“文兒,阿兄不該那般對你說話,你吃塊豆糕墊墊肚子。”
如他這般大的孩子多愛耍孩子脾氣,這會兒更是連臉都不願轉過來看向燕寒昭了。
江思渺有些被逗樂了,拿絹帕掩面偷偷彎了唇,替他接過了那塊翠玉豆糕。
行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是到了宮門口,燕寒昭率先下了車,而後抱下了燕瑞文,她掀開簾子之時發現他還站在馬車邊等着扶她。
不知為何,她的心裡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燕寒昭這個人當真是複雜的很,她一點都看不透他。
入了宮門,宮裡的過年氣氛更甚,路上還碰見了同樣進宮赴宴的丞相顧玮暮,帶着顧曦潔。
“燕将軍。”
“顧大人。”
兩人互相行了個禮,道了句新年好。
“燕哥哥。”顧曦潔站在後面,聲色清甜地喊了句,眼裡亮晶晶的像有閃爍晶石一般。
燕寒昭點點頭,又牽過燕瑞文讓他喊人。
燕瑞文還有些認生,始終扭着身子想往江思渺身後躲,燕寒昭也拿他沒法,隻好作罷。
“燕哥哥,既然遇到了,不如我們同行赴宴。”顧曦潔剛說完,就被顧玮暮佯怒瞪了一下,而後轉過身來向燕寒昭賠罪。
“小女口無遮攔,還請将軍勿怪。”
“無妨,便如顧小姐所說,同行赴宴吧。”燕寒昭做了個請的姿勢。
顧玮暮摸了摸胡子,哈哈大笑了兩聲,連連道好:“燕将軍請。”
江思渺牽着燕瑞文走在後面,看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燕寒昭他好像對顧家和對别人完全不同,格外的客氣有禮,他應該真的很喜歡顧曦潔吧。
他們到的時候,殿内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将軍府的位置正正好安排在最前方,和丞相府面對面。
“皇上駕到——”
衆人起身行禮:“參見皇上。”
江正霖牽着皇後坐下,大手一揮:“衆愛卿平身,無需多禮,今日算是家宴,諸位萬勿拘束。”
一旁站着的太監拍了拍手,從殿外進來了一位舞姬,随着管弦之樂翩翩起舞,迎來陣陣欣賞之聲。
江思渺照顧着燕瑞文用食,許是剛剛在馬車上點心用多了,他隻吃了幾口便鬧着要出去玩,江思渺隻好讓秋桂領着他出去在附近轉轉。
看着高台上的人喜笑顔開,還享受着這世間的一切,更有暇在這裡金迷紙醉、奢華無度,她就感到一陣惡心。
衣袖下的手緊了又松,江思渺阖了阖眼,幽幽吐出一口長氣。
江正霖,你沒有資格享受這些,該死的人一直都是你。
“将軍,這殿裡有些悶,妾身想出去走走。”江思渺絹帕放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嬌軟柔弱的樣子讓人看着就覺得應得憐惜。
燕寒昭淡淡應了聲,并未多說什麼。
即便已經開春,但入了夜依舊寒涼,瑟瑟晚風吹入衣襟,江思渺不自覺抖了抖,趕緊攏了攏衣口。
江思渺一個人慢慢走上了城樓最高處,俯瞰着下面的萬家燈火,盞盞燃光,卻無一盞是屬于她的,她早就沒有自己的家了。
父皇,母後,皇兄,缈缈真的好想你們。
身後突然傳來了匆匆腳步聲,江思渺驚慌轉身,卻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冷嚴面龐。
他怎麼來了?又是擔心她會做出什麼對将軍府不利的事嗎?
江思渺苦笑了一下,轉回了身,繼續往下看去。
燕寒昭背着手站到她身側,靜默了片刻,正要開口,卻被少女驚喜的呼聲打斷。
“噓,快看,是煙花!”江思渺仰着頭,眼裡映着璀璨奪目的煙花,一束又一束,雖轉瞬即逝,卻美好萬分。
“江思渺。”燕寒昭喊她的名字,她扭過頭來,恰好撞進他的眼裡,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怔了一下。
江思渺不自然地轉過頭,假裝繼續看煙花,心跳卻像隻不安分的兔子一般抑制不住地亂蹦,仿若下一秒就要跳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她剛剛清晰地看到了燕寒昭眼中的自己,面色紅潤,雙眸含水,似那春月裡的粉嫩櫻桃,嬌羞憐人。
青年順着她的視線往天上看去,又将視線緩緩移回了她的身上,将背後手裡的披風攥了攥,再度往身後藏了藏。
而後張了張口,一句輕若無聲的話出口,瞬間被淹沒在煙花的響聲裡。
他說:“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