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揚進來的時候,江思渺才剛起身。
“不許進去!誰允許你擅自進夫人的院子的?”秋桂張開雙手去攔,卻哪裡攔的住,宋子揚一個假動作便騙到了她,再回神他已經站于門口一尺處。
今日一大早,他便從燕寒昭那領了命要帶夫人去浣茶樓。
昨日之事他知曉得七七八八,本來接夫人回府之時,就能看出夫人心有不悅,後又發生那樣吓人的事,換做任何一個女子八成要被吓得丢了膽。
夫人定厭透了将軍,自是連他也一同不待見的。
若非軍命難違,他也不想來幹這苦差事,讨不得半點好。
思及此,見裡面沒有半分動靜,宋子揚苦笑了一下,認命般地向前。
“何事?”江思渺還未洗漱更衣,穿着裡衣披了件襖子,開了半扇門。
宋子揚慌忙低下頭去,心裡默念了三遍非禮勿視。
“夫人,将軍派我來接您去浣茶樓品茗。”他本以為今日這趟當是白跑了,昨日将軍又是威脅又是将人家帶到陡崖的,多少會帶點脾氣。
誰料竟是淡淡的一聲“好”。
她雖怨燕寒昭在未查清楚真相前便不分青紅皂白地抓她,可她知道原因後也有些理解他。
他生死與共的兄弟因他而亡,一時失控也很正常。
換做是她,未必就能比燕寒昭理智。
更何況,她本來就是要離開将軍府的人,現在臨近太醫院的入學考試,她不想節外生枝,待她如願進了太醫院,離目标更近一步後再做打算。
不知宋子揚是否抄了什麼近道,平日裡半個時辰的路程硬是隻花了兩刻鐘。
浣茶樓位于盛京的西南方,據說當時建造的時候專門請人看了風水,是塊寶地,一到五層除了喝茶還分别有不同的節目,若是想聽說書便留在一樓,想聽曲兒就上二樓,想看舞前往三樓。
而六樓據說是專給達官貴人設的,饒是出再多的錢,隻要不是顯貴,一概進不去。
正是因為設置了第六樓,在浣茶樓的後方開了一家醉紅閣,和浣茶樓中間有個長廊相連,就是希望那些達官貴人品茶結束後直接就進了那溫香軟玉的屋子。
角樓上的木格窗花雕得格外細緻,紫木門廊上懸着文人墨客的墨寶,多是大家之作,入堂便能聽見朗朗的說書聲,正好講到了《白蛇傳》的第五回。
店小二見她們幾人穿着華貴,便殷勤地迎了上來。
“幾位貴客可有豫約?”
宋子揚站在江思渺身後亮了亮令牌,小二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趕忙岔開身讓了個道,做了個“請”的姿勢:“幾位貴客樓上請!”
六樓的環境比下面的五樓好了幾倍,江思渺被帶到了一個包廂門口,門上寫着“幽竹居”三個字。
推門進去,袅袅茶香萦滿内屋,绛紅色的卷珠簾将裡面遮了個七七八八,隻看得到一張矮桌和兩個身影。
掀開珠簾,正對的那人擡眸,目光正正好對上她。
竟是那相府千金!
江思渺避開她的視線,眉梢不動聲色地擰了擰。
她怎麼會在這裡?
“你就是燕哥哥新過門的妻子?那日在春宴上我見過你。你那一舞雖說确實鸾回鳳翥,比之我卻還是差了些。”
“顧曦潔。”燕寒昭放下茶杯,未飲盡的白露茶灑了些許。
對座的女子不甘心地嘟了嘟嘴,悶哼了一聲。
顧曦潔?阿潔?
她便是那日燕寒昭醉酒後喊的名字的主人?
金枝玉葉的相府千金配上英姿俊朗的大将軍,确是話本子裡的一對佳人。
江思渺就站在離他們不遠處,像是沒聽見他們的談話,恭敬道:“将軍今日叫我來所為何事?”
“顧小姐家有旁親在太醫院任職,若你日後入職……”
江思渺聽到一半就纖柔拜謝道:“多謝二位好意,入試在即,我實在沒有旁的時間分出來,就先回去溫書了,至于昨日之事我也定會親自給将軍一個交代。”
停頓了一會兒,她摸了摸袖口,不知從哪裡沾了水,洇濕了一小塊。
“日後若我順利入了太醫院,屆時還請顧小姐多來将軍府走動走動,早日熟悉府裡的事務。”話音落,江思渺虛虛行禮出了門。
等在門口的宋子揚和秋桂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吓了一跳,紛紛後退了幾步。
“回府吧。”
身後向來寡言冷語的燕将軍神色如常,捏在手中的杯子卻出現了一條細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