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燕寒昭率先轉身,江思渺跟在他身後,雙手緊緊交握,心髒的跳動聲似乎有回音一般,在她耳裡一遍又一遍,急促又震響。
半路上江思渺開口問了問高公公,可否告知皇上傳召他們所謂何事。
高公公笑了笑,隻說到了就知道了,一個勁兒地打馬虎眼。
就這樣一路惶惶走到了勤政殿門口,燕寒昭卻被攔在了門口。
“公公這是何意?”燕寒昭沉了沉臉,冷冽的聲線不怒自威。
高公公低着頭不敢看,恭敬回道:“回将軍,皇上先召見了夫人,還請将軍稍候候。”
即刻,又命人取了把椅子來,供燕寒昭坐着等。
燕寒昭斜睨了一眼。
“不必了。”
這邊江思渺進殿後,一股濃濃的龍涎香竄進鼻子,嗆了她一口,捂住口鼻輕咳了兩聲。
“臣婦參見陛下。”
“國夫人來了。”皇帝穿了一身亮黃色的龍袍,暗金色的絲線繡制的真龍栩栩如生,倒真像是那翺翔九天的龍。
江思渺未聽到他的“平身”,便一直保持着姿勢等候他的下音。
反觀江正霖倒是沒有一點着急的模樣,也不問話,隻禀退了剩餘的宮人,閑暇無趣地摸摸桌上那一方上好的烏金硯,停了一會兒又拿筆在畫卷上添了幾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像是才驚覺般出聲:“國夫人怎麼還沒起身呢?快起來吧。”
“謝皇上。”
江正霖将折子随意地扔在桌上,人往後仰,眯了眯眼:“國夫人可知今日朕何故召你?”
殿内的龍涎香越發嗆鼻,她将長袖擡得高了些,虛虛掩了半張臉。
“臣婦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國夫人,朕可從未覺得你愚鈍。”江正霖皮笑肉不笑地走下來,站在她面前,“先前朕與國夫人說的好好的,讓國夫人日後多多進宮,可國夫人卻一次也未曾履行,看來國夫人并不是個守諾的人。”
江思渺心下一驚,這是在責問她沒有将有關燕寒昭的信息呈報給他。
她思忖了一會兒,跪下将頭埋得更低,嬌弱道:“回皇上,臣婦前些日子未出嫁時落了水,落下了病根,一直不見好,總是反複,還請皇上恕罪。”
“是嗎?”江正霖不怒反笑,倒是沒有再繼續往下追究,轉了個話題,“國夫人今日身上可是又換了種香?”
明明他這龍涎香在殿内已經足夠濃郁,可他靠近江思渺時依舊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足以證明她身上的香絕非凡品。
江思渺眼神閃了閃,掩袖道:“回皇上,臣婦身上的香是由臣婦專門調制的藥香,以香入藥不僅有熏香的作用,更是有藥理在内。”
語罷,江思渺從袖口處拿出了一個白瓷瓶,雙手呈上。
“此藥香名為忘憂香。”
江正霖接過卻并未打開,饒有興緻地拿着小瓶看了看,置在了桌上。
江思渺趁機開口:“皇上,臣婦想向皇上讨個恩典,還請皇上恩準。”
江正霖颔了颔首,示意她繼續。
“臣婦想求得一個太醫院入學考試的資格。”江思渺沒等他問緣由,便自己接着說了下去,“一來,臣婦雖自己調香,可若是平日裡自己用倒也罷了,若是獻與皇上,那必然确保萬無一失,損害了皇上的龍體臣婦難逃死罪。”
“二來,若由太醫院衆太醫檢驗臣婦的藥香确有益處,也可将此法教與太醫院,或許還能共同調制出更好的藥香。”
她字字句句不離皇上,不過是因為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自私自利,防備心甚重,她需得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方有機會。
剛剛的瓷瓶之所以沒打開是因為他要送去太醫院檢查,确保無誤後才會使用。
他比誰都要惜命。
他誰都不信,隻信自己。
胃裡一陣惡心翻滾上湧,她眼中的厭惡愈來愈盛,袖裡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看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笑意晏晏的模樣,她就想到她那般那般好的父皇母後和皇兄。
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滴落,而後化為泡影消失不見。
再擡首,依舊是溫婉柔弱的國夫人。
江正霖一掀袍角,回去坐下,“隻是求個考試的資格而非直接入院?”
“是。”
“準了。”
她眼睫顫了顫,心下松了口氣,頭上的聲音又陡然響起。
“既然朕給了國夫人這個恩典,那國夫人先前承諾朕的,這次可别再忘了。”
片刻,她斂下眉,低聲順從道:“是。”
出了殿,燕寒昭還立于寒風中,宮牆兩邊的旱柳重新發出了枝芽,正迎着風飄飄揚揚。
兩人擦肩而過,眸光流轉間似有他語,卻隻餘呼嘯風聲和輕微呼吸入耳。
她剛邁出兩步,卻見他去而複返,以為他是要來興師問罪,不免呼吸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