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掃了一眼那冊書，拾起來遞給顧念秋：“喜歡便拿去看吧。”

并非她不感興趣，而是閱讀理解文言文太吃力，何況還要分辨繁體行楷，難度太大。

顧念秋擡頭道：“不了。”

季春将書置于茶桌，起身整理微微散亂的袍子，“來了這麼多次，還沒去過市集吧？今日本官休沐，府上也無煩心事，恰巧有空帶你出去轉轉。”

“啊？”顧念秋擡眸看着季春，散落一室驚訝。

近日穿越比較頻繁，一來二往的也算熟悉，可兩人之間依舊隔着萬水千山，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顧念秋從未奢望過季春能帶她遊山玩水，冷不防受到邀請，興奮之餘又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季春問道：“不願意？”

聽聞季春再次向她确認，顧念秋這才确定，季春的的确确想要帶她出門，急忙應道：“願意，願意的。”

“可是……”她垂頭看了看自己那身衣服，出門可能不太方便，于是擡眸去看季春。

季春朝衣櫥所在之處輕瞥一眼，道：“那裡有女子衣衫，你速去換上，我在外頭等你。”話音落，季春轉身離開，腳步沒有半分拖延。

望着季春那抹颀長背影消失在門口，顧念秋适才收回視線，轉身來到存放衣物的櫃子前，打開櫃門一看，櫃子裡頭挂着各式各樣的衣衫裙子。

她選了自己最喜歡的雨過天青色，試着往身上穿。丫鬟雯煙站在門口觀察顧念秋半晌，見她笨拙地穿好衣裙，又将三千青絲簡單地束成一撮馬尾，實在看不下去，出現于顧念秋眼前，恭謹道：“還是奴婢來幫姑娘梳頭吧。”

顧念秋也覺得頂着随意束起來的發飾與當朝首輔一起出門，恐怕不妥，可自己又不會梳那些過于繁瑣的發飾，此時雯煙出現正合她意，于是顧念秋微微颔首，道聲“謝謝”後，坐在妝台前等着丫鬟伺候。

他們這些婢子身份低賤，侍候主子乃是職責所在，主子滿意一切好說，主子不高興則要忍受打罵與苛待，至于謝字，從未聽過。

今日收到一句謝謝，讓雯煙受寵若驚，亦勾起了她心中酸澀。

如果有選擇，誰不願意當千金小姐呢？

如果有選擇，誰願意為奴為婢、當牛做馬侍候别人呢？

銅鏡模糊，顧念秋并未察覺雯煙神情中帶着異樣，舉着桃木梳催促道：“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梳頭了。”

雯煙朝前走了幾步，立于銅鏡前，接過顧念秋手中桃木梳，左手攏起那頭泛黃的卷發，右手執梳輕輕梳理。

大概一刻鐘時間，雯煙放下梳子，對着鏡子裡的美人道：“發髻梳罷，姑娘看看妝奁裡的頭面，挑幾件喜歡的，奴婢為姑娘簪起來。”

顧念秋低眉細細擇選，卻發現妝奁裡那些珠光寶氣并不适合自己，微微搖頭道：“我不喜歡奢華，還是素雅一些為好，就這樣吧。”

“這......”

雯煙流落出為難神色，又不好勸說，畢竟這位姑娘并不是季府的正經主子，而是季大人養在府中的金絲雀，連個名分都沒有。

顧念秋并不知道雯煙心中所想，起身安慰雯煙：“你不必擔憂，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季大人怪罪不到你頭上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雯煙不好再說什麼，恭敬地垂頭行禮。

一切收拾妥當，顧念秋提着裙擺邁出門欄，輕咳一聲，提醒梨花樹下負手而立的男人，季春聞聲回頭，卻被清新脫俗的氣質所驚豔，呆愣在原地。

她身着雨過天青色交領上襦，蒼竹色八面羅群，裙擺上頭白繡群蝶翩翩起舞，風兒拂過，裙擺飄飄，裙擺處的蝴蝶更顯活靈活現。

跨過門欄，顧念秋提着裙擺原地轉上一圈，最後甩給季春一抹俏皮的笑，問道：“好看嗎？”

季春淡淡道：“好看。”

看似平靜的外表下，魅惑無形之中奪魂攝魄，季春隻覺腳下靴子可能是鉛坨，完全移不動腳步，連帶着視線也無法移開。

顧念秋走到季春身側，笑道：“這樣出門不會丢季大人臉面吧？”

季春微微搖頭，表面依舊保持着清冷模樣，分不清喜怒，反應卻是實打實地慢半拍，直到顧念秋走出去一段距離，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該幹什麼。

他擡手折下一枝梨花，追随那抹仙子般的背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