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季春與皇後之間的緣分，要追溯到皇後入宮之前。

那時季春還不是首輔，也不是内閣大臣，隻是翰林院小小編纂，整日彙編各種提要，面對一輩子也看不完的書，還要按上級吩咐辦事，簡直就是低等勞動力，根本沒有立功的機會進階官位。

可季春遇到了皇後。

那時皇後還不是皇後，而是錦衣衛指揮使張何最疼愛的女兒，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

因緣際會之下，季春遇見了未來的皇後，張夢瑤對少年季春一見傾心，常常在父親面前誇贊季春才華斐然，歌賦錯彩镂金，胸有溝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當初張何也看好季春，與西廠一同出手将年紀輕輕的季春推進内閣，成為六輔臣之一。

可惜造化弄人，皇帝選妃，太後選中了張夢瑤，縱然親爹是錦衣衛指揮使，也不過一介臣子，抗旨不尊一樣按罪論處。

曆代一朝天子一朝臣，隻要皇帝一崩，新帝繼位，錦衣衛指揮使與西廠頭目是第一批被清理掉的官員，沒有例外。

張何想着，女兒嫁給皇上也有好處，隻要女兒誕下嫡子，将來皇帝是他外孫，或許還能保他一命，讓他安度晚年。

最終，張夢瑤踏入宮闱，住進了世間女子無法企及的坤甯宮，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做了皇帝的女人，卻對初戀情人難以忘懷，雖說隻是她一人單相思，最多就算一段暗戀，那也是她心底抹不去的美好。

季春就是皇後的白月光，永遠得不到的那個人，所謂愛而不得，便是皇後這般了。

是皇後給當朝天子吹枕邊風，将季春捧上首輔之位，可季春對她的态度，并沒有一星半點的改變，還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皇後望着那抹永遠也觸碰不到的背影，咬了咬唇，道：“我們走，給皇上送湯去。”

張夢瑤拐彎去了乾清宮，宮巷裡隻剩季春一人。

不，還有躲在巷子裡的顧念秋。

她從地上爬起來，靠在宮牆上，數着季春的腳步，在季春臨近時伸手想将他拉入巷子裡。

打算是這樣打算的，隻是現實有些尴尬，她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穩如泰山的季春。一扯沒扯動，反倒被季春的衣袖揮倒在地。

天下女子千萬，唯有宮中女子最重禮法，他今日撞了什麼邪，先是皇後當街攔路，後有宮女拉拉扯扯，倘若被外人瞧見，晾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宮内佳麗三千，皆是皇帝的女人，禍亂宮闱者五馬分屍。

他可不能死，他還沒有查出害死妹妹的真正兇手。

季春臉色陰郁，沉聲怒道：“大膽宮婢，膽敢不守宮規。”

顧念秋擡眸瞪了季春一眼，撇撇嘴，揶揄道：“季大人可真厲害，輕輕一揮就把人家摔倒了呢。”

見到顧念秋那張臉出現在眼前，季春心中一驚，瞳孔驟然放大，驚訝道：“怎麼是你？”

顧念秋道：“是我。”

季春俯身扶起顧念秋，将她推到無人的宮巷裡，擡臂杵在宮牆上，垂眸盯着眼前女子。

顧念秋後背貼着冰冷的宮牆，被季春圈在手臂裡，兩人近距離接觸，還能感覺到男人溫熱的呼吸灑在臉上，還有淡淡的檀香味兒。

擡頭仰望高她一頭的男人，那張清隽臉膛盡在咫尺，狹長的鳳眸裡深刻着疑惑與探究，目光灼灼盯着她，讓她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自從顧念秋走後，季春尋了她整整三個月，再次見到千方百計尋找之人，季春表現有些過激，将人堵在牆腳斥責道：“本官曾說過，姑娘在府上隻是暫住，待姑娘想回家，隻要與侍衛說一聲便可離開，而你卻選擇不告而别，你知道本官尋了你多久嗎？”

顧念秋驚訝：“你找我了？”

季春找她，說明季春關心她。

自從顧念秋無故失蹤，季春恨不能把京城這繁華之都翻過來，掘地三尺找到顧念秋，想問一問她是如何悄無聲息出入季府的，竟連他府上侍衛也沒有發現。

此時在宮中見到顧念秋，有些便能解釋得通了。

季春擰眉問道：“你是哪個宮的，主子是誰？”

他不想從顧念秋口中聽到“我是皇後宮裡的”這句話。

顧念秋仰頭看着季春，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溢滿了真誠，小心翼翼道：“我說我不是宮中之人，季大人信嗎？”

季春又将目光垂低，把顧念秋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心中也對顧念秋是不是宮女這件事打了一個大大的問号。

瞧瞧這丫頭現在這副形象，一頭卷發披散着，頭頂還是那撮丸子似的發髻，竟然連根發簪都沒有，嬌俏的小臉上沒有胭脂水粉，穿着露胳膊的薄衫，露膝蓋的褲子，還有不知什麼材質的木屐。

這身打扮不符合宮規，着實刺眼，看到顧念秋露着胳膊露着腿，立刻移開視線，“穿成這樣出來走動，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