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導演彎着腰,透過攝像機回放剛才那名小演員的表演,雖說隻是試鏡片段,但不得不承認,這爆發力确實少見。
他問:“那小丫頭是哪兒找來的?”
有時候姬晝在片場見慣了那些年紀輕輕就被父母送來當演員的孩子,實在是不能想象,到底是小孩子憧憬着成為演員,還是大人們妄圖角逐名利場...
按照試鏡的劇本來看,這是一部圍繞親情展開讨論的電影,主人公是一對姐妹,父親嗜酒如命,生性懶惰,長期家暴。
人生信條:我是你老子,老子說的錯的也是對的。
因此留守農村的母親帶着孩子深夜出逃了,由于是根據現實事件改編的故事...
很遺憾,她隻帶走了姐姐。
剛才小演員試鏡的那條,就是多年以後,長大成人的姐姐再度回到老家,面對早已破舊不堪面目全非的老宅,産生的幻覺。
試鏡條過之後,那小演員情緒還沒完全穩定下來,現場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收拾東西,更沒人上前說話。
柳導把姬晝叫去談拍攝時間的安排,王小日不知道正窩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蹭網絡。
“吃糖嗎?”
身前傳來輕聲柔和的詢問,那小女孩聞聲擡起頭來,正流着鼻涕,眼睛紅得像個小兔子。
溫璃蹲在小女孩面前,栗色短發别在耳後,變戲法似的從白色衛衣口袋裡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但流鼻涕的小白兔是不能吃大白兔的喲....”
“要吃糖...”她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抽出兩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巾,又哄又騙:“擦掉了就不是流鼻涕的小白兔啦~”
“是能吃大白兔的小白兔嗎?”姬晝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伸出一隻手來:“那我也要吃。”
“别鬧。”
“喂,小兔子,”姬晝伸手從溫璃手心抽走一顆糖,蹲下身來,熟練地剝開糖紙,放進小女孩嘴裡,故作好奇地問:“你喜歡演戲嗎?”
那女孩含着糖,說話含糊不清,掙紮了幾下,最後隻得重重點了兩下頭。
“那你...”姬晝猶豫了下,轉身又拿了幾顆糖揣到女孩手心裡,摸摸她的參差不齊的小寸頭,笑着說,“那你做的很棒,獎勵你多吃兩顆。”
*
“你喜歡小孩兒?”姬晝閑散慢慢走在溫璃身旁,難得耐心等王陽把剛開局的遊戲打完,拍攝場地正中間那個廢棄茅草土屋周圍有很多古樹,很多槐樹的枝幹都有碗口粗。
姬晝決定回去就傾情邀約那些個最近哭爹喊娘說沒好場地的導演們,畢竟這兒就适合拍世外隐居古裝劇。
“也沒有很喜歡,”溫璃沿着小道漫無目的的前進着,臉色越發難看,甚至剛才姬晝跟在她身後去哄那小孩兒都能感覺到她狀态很不好...
形象點說,刮陣風是一定吹得倒的。
“隻是覺得...”溫璃說着,連眼前的視線都開始變得恍惚起來,腳底像踩着棉花一般,步子輕飄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發緊,還想堅持把話說完,身體卻已經不受控制轟然向外倒去......
隻是覺得太遺憾啊,她想。
“王陽!王陽——!”姬晝眼見她重心不穩向外傾,趕在頭磕在槐樹枝幹前,連忙伸手将人一把撈過來打橫抱起,神色慌亂:“滾過來!快給老子叫醫生!”
*
幸虧楊柳是個病秧子,平日裡總有随帶醫生的好習慣。
因此剛才溫璃暈倒,第一時間就見到了水平極高,且月薪六位數的全能私人醫生。
“這位小姐隻是因為生理期吃了生冷食物,痛經嚴重,導緻了暈倒。”
那醫生這麼說第一句的時候,姬晝大腦飛速旋轉,努力回想最近有沒有拖着溫璃一起恰啥辛辣生冷的垃圾玩意兒。
但夠委屈的,溫璃或明或暗都表示過不吃黃瓜、不吃豆類、不吃餅幹,吃蔥葉不吃蔥根,吃草莓不吃草莓味兒的東西,糖果隻吃一次不超過兩顆的大白兔奶糖,甜豆腐腦鹹豆腐腦都不吃。
就更别說路邊攤大排檔垃圾食品了。
“但這位小姐身體底子确實很差,看症狀還長期伴有低血糖。”
姬晝頭次體會到‘身體很差’這幾個字,能讓人滿心揪痛又無奈...
深夜。
車窗外的樹影如鬼魅般前赴後繼,車開得飛快,後座的人神色緊張憤怒,陰沉駭人,溫璃身上蓋着條寶藍色薄毯,眉頭微皺,臉色蒼白脆弱,頭埋在姬晝懷裡似是已經沉沉睡去...
“說,”姬晝摟着懷裡的人,透過後視鏡緊盯着王陽的眼睛。
她眼神中責備帶着疲倦,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隻得将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些,壓低聲音質問道:“你他媽到底幹了什麼破事。”
“我...我給小溫姐姐吃...吃了...”王小日聲音結巴得發顫,不由自主放慢了車速,冒死說出了換做平常夠他團成團環滾地球兩周半的話:“早上,上車的時候小溫姐姐好像沒吃早飯...”
“所以我就把我的冰淇淋...”
“操!智障玩意兒!”
*
天色魚白微亮。
王小日一覺醒來因為沒有收到狄大人舉報郵件而高興得躺在床上扭得像條蛆,左翻右翻像個滾筒洗衣機,捧着手機隻差沒燒香拜溫璃。
他覺得實在稀奇,小溫姐姐才上崗一個多月,晝爺手也不癢了腿也不疼了,至少再沒有手癢拿他抽,腿疼拿他踹了。
甚至再堅持一段時間,就有望刷新晝爺三年以來的助理在崗時長記錄!
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