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前，主座座椅上，身着黑色風衣的奔三男人翹起二郎腿，眯着眼睛正吸着價格不菲的粗大香煙，他身形高大，卻出奇的瘦削，高高的顴骨讓人難以接近，由着他眼眶略微凹陷，哈欠連天，精神不振。

懂行的人自然知道：

他是個瘾|君子。

讓經理手抖媲美食堂阿姨的，自然不止面前這位看起來能一把擰死人的爺，還是因為...

在他的面前，躺着個死在昨夜的人。

死者是個馬仔，二十歲出頭，身形和于解山一樣瘦削，甚至更甚一些，一個灰綠色的殺馬特發型配上廉價粗犷的紋身，脖頸上還戴着根拇指粗的鍍金鍊子，至于真假，現在沒人有這個心思去判斷。

緻命傷隻有一處——

一個削了底兒的啤酒瓶正插他胸口，死法相當慘烈。

那馬仔身下一灘血早就凝成了一塊，緊挨着頭有幾把紅木椅子，上面除了各色液體，還也濺了不少血，餘下的都帶着一股黏糊血|腥味兒滲透進了金卡包間特有的昂貴地毯裡。

除此之外，他脖頸青黑，身上有幾處面積稍大點兒的淤青，新的舊的都有，看來生前沒少挨揍。

于解山摁滅手裡的雪茄，又打了個哈欠，面色波瀾不驚，想必這種場面見過不少，他拍拍褲子上的煙灰，從座椅中緩慢站起身來。

“爺...爺，這、這人怎麼處理？”盡管經理已經抖成篩糠，但還是硬着頭皮問出了口。

“就一個馬仔而已，”于解山嗤鼻悶哼了一聲，晃晃悠悠朝着那人走去，仰起頭來，閉着眼睛，随性伸出穿皮鞋的腳來——

就着那啤酒瓶口，不過是稍加力氣，便是一個對穿。

除了于解山那聲像身寸了一般的快意呻|吟以外。

包間裡一時落針可聞，饒是再見過大場面的那經理，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真有人天生對死亡如此漠視。

還是說，那高|官的獨子，就是這般有特|權，可以如此踐踏人命。

“給樓上那女的打電話，叫人把這垃圾收拾走。”于解山收回耷拉在啤酒瓶口的腳，打完一個哈欠，兩手在脖頸周圍用力撓了半響，灰黃的皮膚上泛起道道深淺不一的紅色撲棱。

“那您着急走嗎？”

“不急，我釣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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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晝很早便和這幫人打交道,或者說，她還不叫姬晝的時候，便和這幫人打過照面。

“103包間。”

會所前台的小姐胸前畫着‘Y’字母圖樣的标志，見姬晝束起頭發摘下口罩，并沒有太多驚訝。

明星嘛，别說光顧這裡，在這裡坐|台的也不是少數。

畢竟這裡是天上人間。

“等等。”姬晝拿起卡正準備下樓，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包間預定金是多少？”

“24800”前台小姐仰起頭調笑了聲，“姬小姐是來陪人嘛？”

言外之意：這麼窮酸，連定金都不是自己付？

“刷這張，”沒成想她抽出一張卡，不多動怒的摔在櫃台上，“把之前付的退回去。”

“可是要手續費200喲~”

“閉嘴。”

“好的小姐，請您稍等。”

普天之下最是陰陽怪氣、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地方就是娛樂會所，這裡的人個個攀權附勢、嫌貧愛富，把那些肮髒的、龌龊的、見不得光的、上不得台面的惡心勾當，都笑着臉兒明碼标了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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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王陽來停車場，我買了黃焖雞，你還要吃點兒什麼别的就去買來一起吃吧。】

溫璃的手機叮咚一響，她正點開和姬晝的聊天框。

【組織給你報銷。】她補充道。

溫璃拿起手機正準備回複，銀行信息就發來了，是退款通知。

【好，謝謝。】她回複道。

很慶幸，也很悲催，因為姬晝什麼都沒問。

“小溫姐姐！！！”王小日和溫璃一起站在店外不遠處，這是個死角，也一個偷窺的好視角，“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溫璃放下手機，轉過頭，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有個人死——”

可是溫璃淡定迅速的捂住了他的嘴。

王陽住嘴擡起頭看向天上明晃晃的太陽，心想小溫姐姐做的沒錯，這光天話日大中午的，說這些确實不太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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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的晚上七點半，像是預料到的一樣，今天溫璃決定很早下班。

因為等待着她的，可能會是并不久違的出租屋事件。

但是這一切在打開出租屋大門之前，就像是薛定谔的貓一樣，你并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甚至懶得去判斷發生的概率。

至少在下班回家的地鐵上，溫璃并不想直接發消息去詢問那位瘋子，今天有沒有派人造訪她那又破又小的出租屋。

也或許是明天。

新一站的地鐵，來了一對母女，溫璃一手抓着扶手，正戴着耳機閉目養神。

兩人交談着與她擦身而過，話語間有的是激動興奮，也有片刻的遺憾懊悔。

母女倆随即找了空位坐下。

“媽媽你覺得我這次能考好嗎？”小女兒依偎着媽媽的手臂，她擡眼輕聲詢問着，渴望得到媽媽的鼓勵和安慰。

和今天大多數的家長一樣，這位媽媽手裡緊緊攥着女兒高考的文具袋，一刻也不敢放下。

“放輕松點兒，高考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盡力就成。”身形微胖和善的中年女人騰出一隻手來摸摸女兒的發頂，“我永遠支持你。”

此後，無論是今天上午沒有想起的語文默寫，還是那不知是否偏題的高考作文，亦或者是下午那道猜了根号二的壓軸填空......

所有的焦慮不安，在母親口中‘我永遠支持你’這句話面前，都渺小無比。

列車走走停停，到了春安路，又駛向雲杉站，來來往往的人群，母女倆下了地鐵，父子倆上了地鐵......

溫璃重新摁下播放鍵，耳機裡繼續播放着《天使愛美麗》的原聲曲：

Comptine D\\\'un Autre EteL\\\'apres Mi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