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裡皇上将幾人的争論聽了個清清楚楚，兩人進去的時候，聖上正手執赤筆批閱着奏折，見兩人進來才将赤筆放下：

“朕以為你們的争論還要再過一會兒，沒想到這麼快就進來了！”

“兒臣給父皇請安！”

“微臣參見聖上，聖上萬安！”

“平身吧！”

紀昱接過聖上剛剛的話茬，笑道：“多虧父皇身邊的李公公，及時打斷。”

謝柏鸢掀袍下跪主動請罪：“臣殿外頂撞平淮王，以下犯上，冒犯天家威嚴，還請聖上責罰！”

“朕剛剛聽你在殿外不是還伶牙俐齒，毫不畏懼嗎？怎得這會兒倒是慫了？”

謝柏鸢聞此，身體伏得更低：“面見天顔，臣不敢造次！”

他聽見聖上輕笑兩聲：“罷了，本就是平淮王出言挑釁在先，以伶人輕賤你，不過你這般直言回怼，就不怕他來日尋你錯處？”

“謝聖上。”謝柏鸢起身，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站在一側：“臣身為太子太師，背負的不隻是自己的名聲，臣俗人一個不甚在乎身外聲名，可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容不得旁人言語輕賤。”

“好。”聖上點頭：“他如何不知平淮王的話裡機鋒，不過他向來張狂。”

“昱兒，昨日出宮，可有所獲？”皇上話鋒一轉詢問太子。

“回父皇，昨日出宮，兒臣才知先前所見之狹，民生二字寥寥，卻重如泰山，關切着無數家庭和人命，也讓兒臣知道了，我天都讀書之艱！”

為首的皇上認同地點點頭：“看來鶴年此法确實大有裨益，之前朕還有所顧忌，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書中所言果然不無道理，既如此朕就放心将太子交給你教導了！”

天子的信任對臣子來說是無上的榮耀，謝柏鸢不驕不躁大方謝恩：“臣謝聖上信任，定不負聖上所托！”

“昱兒剛說知道了我天都讀書之艱，既如此可有解決之法？”

“兒臣以為，私塾衆多，然費用非一般家庭能夠承擔，既如此，不如由朝廷撥款在各地設立公學，收取微薄費用，既能用于公學，又能為稚子提供學業！”

聖上并未作答，而是轉頭問謝柏鸢：“鶴年以為如何？”

“殿下之法雖好，理想卻不現實。如今我天都朝中，世家當道，其勢力深入國之樞紐，利益盤根錯節，設立公學一事說來簡單，但耗費巨大，觸及太多人的利益，一旦提出會遭到衆人反對，隻怕難以推行。但學堂是一國根基，例如現在的國子監，是為國家培養的第一手的青年才俊，可其中大多都是世家公子，真正學習之人寥寥，着實浪費物力财力，很多隻是想要借助家人的勢力和國子監的名譽，入朝謀得一官半職，這也是各世家擴大勢力的一貫方法。可長此以往，朝中樞紐皆是碌碌無為之輩，必将影響國之氣運後果不堪設想。若要破此僵局，首要的就是削減世家勢力，打破朝堂之上勢力得不對等，給文人清流更大的發展空間，讓所有人知道聖上是重文的，才會有更多的人去學習科考！”

皇上看着侃侃而談的謝柏鸢，眸中是掩飾不住地贊許，半月之前，謝柏鸢還是個對朝局不甚明了的青澀小臣，短短時間内就對朝中勢力和天都“病因”了解得清清楚楚，并且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着實是天資卓越，當然背後定然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一旁的紀昱也是大為震撼。

“昱兒，至此可知道朕為何給你選了他作為授業之師？”

“兒臣如今知道了！”紀昱心服口服！

聖上不愧為天子，半個月來太子的為難和兩人之間的龃龉他了解得清清楚楚，但并不摻和，交給兩人自己解決。因為他了解太子的性子，即使是再好的、學識再深厚的人，不得到他的認同都是白費。當然這也是他對謝柏鸢的試探，若是他得不到太子的認同，那就不是他要找的人，當然事實證明他沒看錯人。

聖上詢問完太子才盛贊謝柏鸢：“鶴年分析得很對，你所說正是朝堂的症結所在，也是朕憂心的地方。”說着皇上起身踱步，繼續分析道：

“近年來，以丞相為首的河陽曲氏一族和博陵崔氏一族因姻親關系，接觸密切，勢力也日漸龐大，為了鞏固勢力，太後還将朕的長公主許給了他的侄子，曲丞相的長子，并試圖用此鉗制朕，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九遲還被太後借故收回了兵權，朝中的忠貞之士皆被打壓得沒有出頭之日，朕實在憂心，如今即使是有心打破僵局也深感無力。”

這段時間謝柏鸢基本摸清了京城的局勢，正如聖上所說，世家當道，身在深宮的太後也不安分，皇上可謂是腹背受敵，太後手段狠辣先皇後宮嫔妃無數，可生下子嗣的寥寥無幾，即使生下皇子，除了太後所出長成的也就隻有兩個，其生母還都是無依無靠的低賤妃嫔，其中有太後的幾分貢獻也就不得而知了。

當今聖上能夠坐上皇位都是多虧先皇謀劃，先皇在位時就已經有外戚坐大的趨勢，也預料到若是得寵、又無城府的幼子上位，隻怕會被太後一黨架空，那麼天都就徹底落到了曲氏手中，所以才傳給了這個一向不受太後喜愛的長子，可即使先皇有心壓制，太後母家還是在新皇根基未穩之時就扶持了自己的人上位，占據了朝堂近乎三分之一的位置。

現在的朝堂逐漸有三足鼎立之态，除了太後一黨，還有享受着太祖時期封蔭福利，苟延殘喘卻不太平的各大世家，即使明知道他們不太平，皇上也沒有出手整治，因為自己的羽翼未豐，實力不足，還需要借助世家的力量去打壓太後一黨，逐漸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雖然這些年皇上也在培養自己的勢力可惜收效甚微，但也逐漸能夠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隻是品階都不是很高，能力也十分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