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邁進東宮宮門,棠梨就發出一聲驚呼,謝杳和元序聞聲回頭,疑惑地望着神色驚慌的棠梨和蘇木。
棠梨指了指謝杳的裙角,聲音顫抖:“小姐,你的衣裳!”
謝杳低頭一看,她鬥篷裡的衣裙不知何時變成了鵝黃色。
元序解下自己的鬥篷,将鬥篷蓋在謝杳身前,确認将她裹好後,用手臂環着她,快步向南阙閣走去。
南阙閣内整整齊齊地擺了許多箱籠,蘇木輕車熟路地走上前,掀開其中的一個箱子——裡面滿是粉色的衣裙,大大小小的都有,遍及各個年歲。
謝杳和棠梨見狀,皆是一怔。
“别想那麼多了,先把你身上的衣裳換下來。”
元序叮囑了一句,轉身匆匆離去。
棠梨呆呆地走上前,将箱子裡的衣裳一件件拿了出來,很快找到了一件合身的衣裙,為謝杳換上。
蜜粉色蘇緞襦裙上,鑲着銀絲,領口和袖口都繡着雖不起眼卻極為精緻的如意雲紋和蓮花纏枝紋,一點都不比剛換下的那件遜色。
“小姐,這身衣裳更襯你了!”棠梨忍不住連連感歎道。
謝杳不答,她焦急地推開門,喚元序他們進來。
少女明眸皓齒,風姿卓絕,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跌入元序的眼眸。
二人目光交彙,心意無聲暗湧。
“咳咳——”
蘇木清了清嗓子,打斷了二人的含情對望。
“太子妃,這衣裳怕是被人塗了千色變。”
謝杳側頭望向蘇木,她适才換下來的衣裳,在他手中,又變回了藕荷色。
“千色變是盛産于西域的一種顔料,遇熱會發黃,倘若你剛剛穿着它跳了舞,它就會随着你的體溫變化而變色。”元序詳細地解釋道。
“好險。若不是龜茲國使臣出言不遜,我恐怕難逃此劫。”謝杳心有餘悸。
“西域的東西出現在長安雖不足為奇,可這千色變鳳毛麟角,價格昂貴,絕非尋常人家能買得起。”蘇木疑惑不已,“太子妃,這衣裳是誰拿給你的?”
“太後宮中的掌事,趙嬷嬷。”謝杳沉聲應道。
閣内一片寂靜,四人都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良久,元序蓦地開口:“昭昭,我送你出宮。”
“宴席還未結束,更何況皇祖母那邊……”
“皇祖母那邊,我替你去解釋。”
元序打斷了謝杳的話,語氣堅決。
“你今日絕不能留在宮裡。”
謝杳颔首,不再猶豫。
馬車穿過朱雀大街,向常樂坊的方向疾馳駛去。
“趙嬷嬷在皇祖母身邊多少年了?”謝杳面露擔憂。
元序輕歎:“趙嬷嬷是父皇的乳母,跟在皇祖母身邊很多年了。”
“她不會對皇祖母下手吧?”
元序垂眸:“不會。”
謝杳有些不解,又問:“殿下何以如此笃定?”
元序糾結一番,掙紮着開口:“是父皇将她調去慈甯宮的。”
謝杳微怔,又猛地搖頭:“不對!”
元序腦中思緒翻湧,他一直陷在父皇忌憚江甯侯府的漩渦之中,因而總是下意識地以為是父皇要對江甯侯府下手。
“聖上若想掩人耳目,便不會讓趙嬷嬷入局。”謝杳焦急地說道。
“若是聖上想要對江甯侯府下手,今日我根本走不了。”
元序面色一凜:“蘇木,你先回宮,拿着衣裳去找皇祖母,向她禀明此事。”
“殿下,那你怎麼辦?”蘇木有些猶豫。
“孤送完太子妃便回去。”
“殿下!”
“快去!”
蘇木将缰繩遞給棠梨,旋即躍下馬車,疾步向馬車行進的相反方向跑去。
“有人想借父皇之手,除掉整個江甯侯府。”
元序口中呢喃,陷入深思。
謝杳接過他的話:“還想借此機會,除掉我這個太子妃。”
霎時,元序靈光一現:“這個幕後之人,其真正意在太子妃之位。”
謝杳面色疲憊,長長地歎了口氣:“觊觎太子妃之位的人可不在少數,根本無從查起。”
元序蹙眉:“我總覺得,城郊的黑衣人,段氏一案,煽動流民,變色衣裳,這些都是同一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晚風掀起窗帷,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透窗望去,正好能看到東市的一角。
“紅塵樓人來人往,想必姑姑能查到一二,明日子夜,我去找她。”謝杳緩緩開口。
元序颔首:“也好。我在宮中,姑姑在宮外,雙管齊下,定能找到這千色變的出處。”
在她下車前,元序又囑咐道:“在沒查清趙嬷嬷背後之人是誰前,昭昭不要進宮。”
萬國朝會持續了十五日,其間歌舞升平,萬人空巷。
謝杳每每路過東市熙攘的人潮,都會不自覺地想到前歲隆冬,餓殍遍地,大晟才轉危為安不過一載,便敞開國門,絕非好事。平靜之下,實則暗流洶湧。
萬國朝會結束的第二日,謝府門前的柳樹枝桠上,被系上了一條紅色絲帶。
棠梨在打掃門庭時發現後,急忙解下絲帶,将它拿給謝杳。
謝杳将絲帶展平,放在桌案上,定睛一看,那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句詩:誰家玉笛暗飛聲。
“傳信太子殿下,就說,他一直尋找的那一味香料,我找到了,請他于謝府一見。”
謝杳唇角微揚,心緒也随之舒展。
東風解凍,鴻雁來,草木生。
覆在積雪下的蟲豸隐隐湧動,暗中蓄力,等待盎然春意的來臨。